【情感】杀了他(15)

张秀兰在得知我没有接受那笔遗产后,亲自夹着文件来敲我家门,气势汹汹的摆出一副审问的样子。

“袁松说你不要这两间超市。”张秀兰用疑问的语气说了一句陈述句,两眼间全是犀利。

她一进屋,就径直走到沙发正中间,挺直着身子,端坐在坐垫上,一份文件袋——跟袁松前几天拿来的一样——放在侧手边。我把茶水泡好,放在茶几上。她转头看着我,我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几秒,我想我已经让她知道我的想法了,便松懈下来。

张秀兰收到了我眼神传递的讯息,知道我默认她刚说的话,全身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往下瞥,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茶杯,又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我给她端来的不是茶,而是一杯的毒药。

对面传来两声冷笑,“哼,嫌少是吧?还想要更多?”从这句话开始,张秀兰好像一直在用鼻孔发出声音,让人听着极其不自在。

我懒得解释,说:“我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张秀兰突然激动起来,嘴里重复着我的话,接着说,“你装什么清高,你们之前一切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顾家的财产。”

这话倒让我觉得很有趣。我还她一声冷笑:“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我要说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张秀兰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依旧自顾自地说:“你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们顾家的,如果你不想要,十年前就应该拒绝,何必等到现在?”

张秀兰断定我有更大的阴谋,所以对我不肯接受这份遗产心有余悸。一想到她咄咄逼人的嘴脸下有一颗慌张的心,我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十年前你找到我家来,让家里所有完整的东西都变成碎片,可十年后你却站在同一间屋子里,急切地希望我接受这份遗产,”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想听听张秀兰的想法,“你不怕我把超市卖了变现吗?”

张秀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嘴角往上,抽搐了一下,淡淡地说:“我倒是希望你把超市卖了,因为不管多少钱我都会把它们收回来。但是,既然老顾在临死前决定要留点东西给他的私生女,”她故意对着我,着重强调最后三个字,“作为他唯一合法的妻子,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满足他的。”

我知道她说这话是故意气我,但我还是没忍住,落入她设下的水坑,溅了一身泥。“你当初是怎么找到我家的?”这话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可再后悔也收不回来。

“家里每个月都多了一大笔开销,再马虎的人也能发现蛛丝马迹,更何况,”张秀兰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说,“老顾并未想过要瞒我,我们是夫妻,相互之间没有什么秘密,所以我当然知道。”

“是吗?那当初他出轨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我拿眼睛瞪着她,对于她一副看不起人的表情一脸不屑。

张秀兰显然被我激怒了,她似乎不能容忍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她下一秒就拍案而起,左右张望,看到架子上摆着一个相框,冲过去把它拿起来,指着照片中的人大声喊道:“还不是因为你妈是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勾引别人的老公,能做出这样龌龊事的女人,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当着我的面,用这样恶劣的言语中伤我的母亲,更何况她手里拿着的,是我跟母亲唯一一张合照——即将临盆的她一脸温柔的低着头,双手抚摸着肚子里的我,嘴角扬起微微的笑——她怎么会是张秀兰口中那样的女人,我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上前抢夺张秀兰手中的相框,可就在我触碰到相框的那一刻,“哐当”一声落地,玻璃碎成一地,母亲的脸被两块玻璃碎片分开,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我愤怒极了,捡起地上的相片,两眼直冒火地盯着张秀兰,这一次我真的想给她灌下一杯毒药。

我慢慢地抬起手臂,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压低却中气十足地对张秀兰说:“带着你的东西,立马从我家消失。”说这话时,我能感到自己双眼充血,身体和嘴唇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张秀兰可能被我的样子吓到,觉得事情到这也差不多了,干咽了一口口水,嘴里说了一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等我确定张秀兰已经走远,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我又看了一眼照片,把落在上面的最后一颗玻璃碎渣赶到地上,接着又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碎片。起身时,我有点头晕,走着曲线去关门,却感到一股反作用力——有人在推门。

我把门打开,袁松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袁松走进来,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我手中攥着的相片,没说话,轻轻将门关上。

他见我在碎玻璃旁蹲下,便我把拉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像那天一样,从厨房拿出簸箕和扫把来清理。

“你怎么这时候会来?”我问他。

“昨天我听说子美妈要过来找你,我担心你们会出事,所以早上就跟在她后面过来了。”袁松说的随意,就像在解释他为什么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笑了一声,惹来他的注视。“我记得你以前挺讨厌我的,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袁松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悄悄走到一边,背对着我,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他转过身看着我,“我从没有讨厌过你,一直只有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说:“不关你的事,就算不是因为你,我和丁阳也会为其他原因分手的。”

“你们之后见过吗?”袁松随口的一句话,却让我怀疑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同学聚会见过几次,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但从没有联系过。我们都知道对方后来有了新的对象,恋爱、分手、再恋爱。他结婚的前一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没说话,后来电话就挂了。”寥寥几句,就把这些年跟一个人未果的感情说得彻底。

袁松不出声,低着头看着地板上被他擦得发亮的那一块。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神里总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深沉。

他突然抬起头,用事先准备好的微笑看着我,嘴角僵硬地弯出一道曲线。这样的他让我有些害怕,总觉得他已经将最想说的话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经过筛选过滤,再用恰当的语言说出他想要说的话。

“我去他上大学的城市找过他,以朋友的名义,”他强调,“我们一起吃了饭,还有他女朋友。”袁松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突然笑了,似乎又回忆起往事来,接着说,“除了你,真的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看着他,笑不出来,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如鲠在喉,可总觉得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

不知道是我的小心思被他看穿,还是偷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被他发现,袁松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指环,低声说:“子美不知道,”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又接上一句,“我不敢让她知道。”

我把母亲的照片放在膝盖上,用手抹平。想到与这个赐予我生命的女人只有一面之缘,我不禁有些悲伤:她不知道我长大后的模样,没法分享我恋爱的喜怒哀乐,更不会参加我的婚礼。在无法接着袁松的话往下说时,我的思绪飘到了远方。

“虽然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但我不想活在过去里,我也不想让子美活在我的过去里,”袁松叹息着说,“我也挣扎过,觉得对不起她,可当时我妈危在旦夕,我不能连她最后的心愿都不满足。”他把戒指紧紧握着,指关节开始发白。

“你爱她吗?”我最终还是问了这个既庸俗又老套的问题。

袁松用手拂面,他显然没想好问题的答案,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会用尽全身力气对她好,哪怕能弥补一点对她的愧疚都是值得的,”他不停地点头,像是拼命让自己相信刚刚说的话,但他沉默了一会,表情又变得平静,“但相处时间久了,我也分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不是爱情。除了结婚的前一天,我有冲动想要告诉她之外,我再也没想过让她知道我的过去。我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但相比之下,我真的害怕她离开我,所以,”袁松抬头看着我,“只要不告诉她,我宁愿就这么糊涂下去。”

我没法分担他的苦恼,但我能真切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愧疚。

我上前一步握着他的胳膊,轻轻用力,试图给他支撑下去的力气。“别想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为人父母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直到现在,我想起当时对袁松说的这句话,都能感到后背阴森森的冷风窝成一团,从四面八方把我包裹起来,从上到下,从外到内,连同心脏一起,彻底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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