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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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岁生日那天晚上,我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里,胡思乱想着关于中年的话题。冯唐眼里的中年充满油腻,姜文眼里的中年充满深沉,我最欣赏俞敏洪眼里的中年,满满的全是洒脱。我想,冯唐年轻时写东西面前就摆着个保温杯,到了中年他便劝中年男人们放下手里的保温杯;姜文呢, 24岁演芙蓉镇里的秦书田,25岁演红高梁里的余占鳌,青春时那些深刻角色的积淀,成就了让子弹飞一会那样深刻的电影;再看俞敏洪,没有青年时创业的艰辛历练,也不会有中年后的通透练达。

(一)

19岁时,在太行山麓的陆军学院里,我过着紧张、严肃和稍微艰苦的生活。

入学后第一个中秋的早上,队里组织跑5公里。

那天下着小雨,大家开始兴高采烈地又喊又叫、你追我赶,跑着跑着,除了枪和水壶相撞发出的叮当声,沉重的喘气声,队伍里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我的心情不好了起来,泪水和着雨水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入学后不是磨砖、种草、扫地、刷墙等没完没了的劳动,就是单双杠、中长跑、俯卧撑、扛着人蹲起等各式花样的训练。这哪里是大学,简直就是监狱,不干了,打定了决心似的跑完了就退学。

5公里跑完了,心气却没了,乖乖的回到宿舍里整理内务,参加训练,和个没事人似的。那以后,训练更加艰苦,生活一样枯燥,却再没有要退学的心思了。

在一处处叫不出名字的山上,学习地形学,靠指头判断距离,凭山势辨认方向,然后在某一个黑漆漆的夜里,被车拉到几十公里外的深山,拿着一张地图,一个指南针走回学校。

在射击训练场上,学习各式枪支和小炮的操作,练举枪瞄准,练测风向风速,然后戴着防毒面具射击,行进间射击,从狙击步枪到步枪再到手枪,从500米距离到25米距离,边行进边换枪射击。

在驻训点上,学习步兵战术和连排指挥,练最基础的高姿低姿匍匐,练基本的兵力布势和战法运用,然后分队进行对抗。

在校史馆里,学习这座学校的历史,他诞生于烽火硝烟之中,属于抗日军政大学的分校,一批批学员从这里走向战场,包括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

所有这一切其实只是基础,毕业前的八百里太行拉练才是最隆重最严格的考验。野炊在田间地头,夜宿于无名山下,奔袭在丘陵之上,穿过小河、穿过树林、穿过村庄,翻过陡峭的五龙山,拜谒神圣的西柏坡,把几年所学都检验完了,军校生活也结束了。

也许在那场雨里、在冲锋的路上,在身心疲惫之后,所有的不满随着汗水挥洒在了2号高地之上,却有了坚定的青春方向。

(二)

列车出了山海关,一路向北,奔向曾经的科尔沁大草原。实际上,草原早已不再,沙地已经形成。那是2000年,沙尘暴肆虐大地,风裹着细沙、卷着石头,横扫世界,沙石打在车窗上,发出霹雳巴拉的声音,路边的树成片成片死去。

我是在八一前的晚上到达人武部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朦朦胧胧看到左边挂着白板黑字全是蒙文的牌子,这让我有些蒙圈。正疑惑着,发现右边还有块牌子,写着人武部。院子里一片漆黑,前后两排小平房,中间一个旗杆。这就是人武部给我的最初印象。

门房的电视开着,没有人。往里走,有个房间亮着灯,正在加班的参谋接待了我,向政工科长报告,安排吃饭住下,从此开始了全新的青春生活。

部长是从军分区下来的干部,在边防连队当过指导员。

到了人武部部长这个位置,几乎可以确定,已经到了军旅生涯的顶点,掰着指头都能数到自己哪一年转业。所以,能对工作高度负责的,是少数。部长是那少数里的少数。他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后路,只是一心想着工作,筹建人武部办公楼,组建民兵应急分队,搞民兵科技培训班,承包土地建人武部产权林,到乡下去扶贫助学等等,做了许多实际的工作。

他整天带着我这个单身干部往乡下跑,有时候晚了就睡在乡里小招待所的土炕上。在人武部那两年,我被他带着走遍了科尔沁左翼中旗所有的乡镇,甚至学会了简单的蒙语。腰里毛肚、花吐古拉、舍伯吐等这些蒙古地名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我从人武部调走几年后,轮资排辈他要转业了,可军分区始终没有安排他走,最后留在部长的位置上退了休。

对工作负责,这是一名领导在他年轻部属心里播下的种子。以后的工作中,我总能想起老部长的身影,他扶我走正了工作的第一步。

(三)

漂香的奶茶,劲道的牛肉干,还有奶酪、奶皮等等,在奈曼旗治沙牛人敖力布皋的蒙古包里,我品尝着他准备的蒙古族美食,听着他战风斗沙的故事。

就是那次,我透过那个中年男人黝黑的脸庞,看到了一种叫做情怀的东西,存在于普普通通的人身上,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敖力布皋家世世代代生活在那个小村子里。如果不是风沙的侵袭,他或许也就平凡的、安稳的生活下去了。

然而,随着科尔沁草原的逐年沙化,沙子一点点地淹没草原,侵入庄稼地,最后攻击人们的家园。敖力布皋说,夜里一场大风过后,沙子能把房子埋一半,毛驴都能顺着沙坡跑到房顶去。

许多人弃家离乡了,踏上外出打工之路。

漂泊总是短暂的,落叶总有归乡时。土地没有了,何处能安家。敖力布皋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治沙的。

那个下午,我像听传奇故事一样听他讲自己从简单治沙到靠沙致富的经历,沙柳怎么种,沙棘怎么栽,养植怎么搞,生态圈怎么形成,他娓娓道来,我不停地记,为之感动和震撼。

后来,我把他的事迹写成人物通讯,发表在了人民日报上。

在奈曼旗的一个沙窝子里,我找到退伍兵宝力皋。他和妻子两个人住着小窝棚,生活一贫如洗,却顽强的与风沙战斗,种下几十亩的沙棘。他的故事,后来也发表在了报纸上。

我受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感染,带着某种情怀把目光盯在防风治沙上,在军分区做新闻干事时,写了大量关于防风治沙的报道。

(四)

汽车的收音机里播放着悠扬的蒙古长调,在中蒙边境的边防公路上疾驰,一样的层云叠嶂,一样的水洗天蓝,一样的剧烈颠簸,一样的尘土飞扬。那条路我走过无数次,需要跑很久时间,才能到达要去的那个哨所,但那一次却格外的漫长。那是我离开内蒙古军区几年后又一次下边防,几个月后部队便调整了。

没有草原的辽阔,是产生不了蒙古长调的,他抒发着如草原般辽阔的蒙古人的胸怀。长期战斗生活在这里的边防军人,有着与蒙古人一样辽阔的胸怀,比他们更多一层的是无私的奉献。

流传最广的是三角山哨所“相思树”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驻守在那里的连队时任连长李相恩带队巡逻途中突遇山洪,在洪峰扑向他们那一刻,李相恩毫不犹豫地一把将身边的战友推开,自己却被卷进滚滚洪流壮烈牺牲。

他的妻子郭凤荣为了寄托对丈夫的哀思,在连队三角山哨所上种下了一株樟子松。年轻的郭凤荣没有再成家,与两岁的儿子相依为命,即便生活艰难,也没有向部队和政府提出任何要求。她每年都去照料这棵树,思念丈夫时,就到哨所的樟子松前静静地站一会。2010年她因病去世,按照遗愿,家人将她的骨灰撒进了老连长牺牲的哈拉哈河。她栽下的那棵樟子松,战士们亲切的叫做“相思树”。

我的一位同学在边防某连当连长,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外地的姑娘。二人鸿雁传书,日久生情,喜结连理,新娘却在婚后不久意外去世。他征得岳父母同意,将妻子的骨灰撒在了自己守防的边防线上。他想,每天自己披星戴月巡逻的时候,便能看到妻子,陪着她。

我想,他的妻子嫁给这样重情重义的真军人、真男儿,当无悔,生不能随君守边防,死便永远留在你牵挂的边防线上。

梦想、责任、情怀、奉献,这是我对人生理解的4个关键词,自己未必做得到,心中却有可致敬的英雄,时时提醒我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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