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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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第一台电视机比我的年龄还大，据说是母亲怀我的时候，父亲为了给母亲解闷特意添置的。

那是一台国产“长城”牌14寸黑白电视，大红色的塑料外壳，银灰色的前面板，面板左侧嵌着一块鼓鼓的球面屏，右侧自上而下排列着两枚黑色的旋钮和扩音喇叭，右下角有两个小一号的黑色旋钮，大的旋钮用来调节频段，小的旋钮用来调节音量和明暗。电视机顶上并排收拢着两根可伸缩的金属天线，机身虽然不大，但很厚实，和现在家用的烤箱尺寸差不太多。除了电视机本身和说明书，没有任何其他附属设备，没有遥控器，没有机顶盒，更没有体感手柄、电视盒子，今天看来无比简陋，但在当年可是主流产品，400多块钱的售价相当于国企职工大半年的工资，绝对的高档消费品。

听父亲说，他把电视机抱回家的那一年，村里有电视的人家还很少，村民们对电视既陌生又好奇。一到晚上，邻居们就三三两两地聚集到我家，围成一圈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小的屏幕，有的小孩子实在挤得难受，就跑到电视机后面瞅了半天，还以为电视和电影一样，可以从背后观看呢。才过了一年多，左邻右舍就都陆陆续续买了电视，北京牌的，熊猫牌的，牡丹牌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大的14寸，小的12寸，全都是黑白的，电视里的画面永远都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但我们照样看得津津有味，没觉得有丝毫不妥。

八十年代中期，国内还没有卫星电视的概念，电视信号一律都是用天线无线接收，尤其是偏僻的乡镇小村落，能收到的电视频段少之又少，一开始只有中央台和本地的曲阜台，中央台的节目相对多一些，我记忆里最早的节目就是《正大综艺》、《动物世界》、《曲苑杂坛》等，这些节目汇聚了当时最优秀的电视工作者和最优质的影视资源，在那个文化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精神食粮。曲阜台的节目非常简洁，除了《曲阜新闻联播》、《钟楼时话》，以及一系列或用曲阜方言、或用曲阜普通话播送的广告外，其余时间全部是经典电视剧播映，《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包青天》、《八仙过海》、《上海滩》、《射雕英雄传》等等，都是当年最火爆最流行的电视剧，每天十几集滚动播放，而且中间从来不插播广告。那时的我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不吃鸡，不登QQ，不玩微信，不刷微博，不关心八卦新闻，也不沉迷抖音，寒暑假时最爱蹲在电视机前，一天到晚翻来覆去地看那些经典电视剧，看得畅快淋漓、十分过瘾。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神话剧，不到五岁就学会了《八仙过海》的主题曲，父亲还专门给我录了一盘磁带，印象中十几年前我好像还用录音机听过，可惜时间太久，磁带应该找不到了，即使还能找到，也早就无法播放了吧。

那些年，我每天放学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时间做作业，有时候直接在教室里做完作业才回家，为的就是能光明正大地守在电视机旁准时看我最喜欢的动画片和电视剧。客观来讲，我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特别多，大部分都是引进的美国或日本片源，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比起今天我女儿看的《熊出没》、《喜羊羊和灰太狼》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大学时宿舍里盛行“卧谈会”，有一次实在没啥话题了，一个舍友提议来个动画片接龙，每个人轮流说一部小时候自己看过的动画片名字，大家一听这个话题新鲜，都来了精神，一起开动脑细胞掰着手指头调集久远的记忆。从国产的《小蝌蚪找妈妈》、《黑猫警长》、《葫芦兄弟》、《哪吒闹海》、《三个和尚》、《海尔兄弟》、《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到译制的《聪明的一休》、《铁臂阿童木》、《猫和老鼠》、《非凡的公主希瑞》、《Oz国历险记》、《变形金刚》、《巴巴爸爸》、《忍者神龟》、《战神金刚》、《百变雄狮》、《狮子王》、《奔奔》、《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七龙珠》、《三眼神童》、《超音战士》、《海底小精灵》、《哆啦A梦》……实在是太多了，我们那晚越聊越兴奋，少说也有两百多部，如果没有电视机，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得失掉多少乐趣啊！

除了动画片和电视剧，还有一种特殊的影视剧，那就是日本的特摄片，传播最广、观众最熟悉的就是奥特曼系列，但我小时候没看过奥特曼，只看过另外一部比较小众的特摄片——《恐龙特急克塞号》，我清楚地记得，这是我上小学时无意中发现的一部特摄电视剧，剧中引人入胜的恐龙和白垩纪时代，时空穿梭、时代战士等新奇的概念，都令我无比神往，阿尔塔夏、克赛、乌拉拉、格达米斯等名字时至今日仍能脱口而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座“人间大炮”发射前的口令，“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人间大炮，放！”每次听到这句，都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钻进电视里和时代战士们一起战斗，共同击败邪恶的格达米斯。

还有一部电影不得不提，也是我在黑白电视上看的——《霹雳五号》，里面因为遭到雷击而唤醒了自我意识的古灵精怪的机器人，和几年前的电影《机器人总动员》中的小机器人“瓦力”造型极其相似，我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机器人朋友。正是这两部摄制于三四十年前的影视剧，激发了年幼的我对于科幻作品的浓厚兴趣，尤其是对于恐龙、时空穿梭和人工智能的题材，更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女儿从会说话时起，就对恐龙绘本、恐龙玩具和恐龙动画片情有独钟，多半也是遗传了我爱好的缘故。

我家的黑白电视机整整服役了11年，一直到1995年家里才换上了青岛牌的21寸“大彩电”。服役期间，从未出过大毛病，有时候信号不稳定，照着机壳拍两下就好了，退役后，舅舅把它要走了，放在床头继续看电视剧，据说仍然很好用，不知又超期服役了多少年。

李虎，2019年4月18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