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人顺子

文/竹影飘摇

放羊人顺子_第1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2018年2月9日    星期五    晴

粮食收完了,田野空旷得撩人,顺子和他的羊群,是这空旷里最好辩识的风景。

小羊羔们肥墩墩,长成了半大羊,羊队伍一天天壮大。顺子最喜欢那只黑耳朵边儿的小羊,心里叫他小黑。小黑老实,不乱跑,不乱叫,总爱粘着顺子,可能把他当成了羊妈。小黑的妈妈两个月之前生了病,被顺子哥哥卖给羊贩子,杀了卖肉。

这时节的羊好放,庄稼残余的根根叶叶还在,野草未完全干枯,向阳的坡上甚至还半黄半绿。羊的鼻子灵着呢,低着头,四蹄疾行,鼻孔翕动,经常会从玉米叶子中寻到半截玉米,黄豆垄头儿遇到几枝豆稞,豆粒还挺饱满,谷穗也常能捡着。

相比之前的夏秋时节,顺子轻松了许多,不用紧紧地跟着羊跑。不是怕羊群走失,是怕羊祸害庄稼。

夏天不乏青草,可青草哪有青苗吃起来过瘾?羊专爱往庄稼地头瞄,趁顺子不注意,跑过去就吃。老羊知深浅,吃完几口,不等顺子吆喝就跑回队伍。半大羊不懂规矩,吃了一口还想下一口,直吃得忘乎所以,非得顺子的鞭子落在身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初秋更是难缠,粮食的香味儿像给羊下了迷药,脚步踉跄着奔向田地。可苦了顺子,赶了这只赶那只,手里扬着鞭子,嘴里吆喝着,经常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脚下那双不合脚的鞋趿拉着,有两次险些跑丢了。

有好心的大娘和顺子说:“顺子,你别把羊往地边赶啊!你让它们去树林里,离庄稼远点儿,省着你费这么大劲儿看它们。”

顺子翻了翻眼睛,说:“那不行,嫂子说林子里的草太阳晒不着,羊不爱吃,哥让我到有阳光的沟沿儿和地边儿放,但不能让羊吃了庄稼。”

顺子的眼睛随他去世的娘,斜着,白眼球大过黑眼球很多,空洞洞的,但视力还好。他娘几乎是个盲人,能见着眼前有亮光,比饭桌小的东西就看不清轮廓了。

那大娘又逗顺子,“你哥和嫂子也不跟着你放羊,你去林子里,他们也不知道啊!”

顺子不翻眼睛了,说:“那也不行,羊吃不饱。”

“羊要是吃不饱,是不是你嫂子也不让你吃饱啊?”

顺子不言语了,继续赶它的羊,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饺子。很长时间没吃饺子了,昨天的饺子肉多,香,吃了一大碗,不饿了,但感觉没吃足,要是桌子上有,他还能吃一碗。灶台上还放着一盆饺子,嫂子没端上来,说:“你哥还没吃呢!”顺子没吭声儿。

转眼秋天要过去了,顺子大概记得自己的生日是这时节。娘活着时,总会在他生日那天煮几个鸡蛋,早晨吃饭时给两个,等放羊临出门时再塞他衣兜里两个。有几年没人给自己煮鸡蛋了?顺子数不清。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二十七岁、二十九岁还是三十岁,就知道自己属虎。

顺子从小就跟着爹放羊,爹个子矮,腿脚不灵活,好多农活不能干,只好放羊。在娘去世的前一年,爹竟连羊也放不了了,腿疼,走不动。顺子兄弟俩,一个姐姐,姐姐家里家外担着大半个母亲的责任。姐姐出嫁时哥哥还没娶媳妇,好多活还得姐姐回来干。

母亲去世后,顺子更盼着姐姐回来。姐姐回来时,饭菜热乎、好吃,衣服刮开的口子缝上了,缺的扣子也能找回来。爹和谁都很少说话,有时顺子缠着他问这问那,爹总是不耐烦地说:“你说你,咋啥也不懂啊!将来可咋活?”顺子也不往心里去,将来?将来啥样?放羊不是挺好吗?

两年前嫂子来了。家里添了新家具,里里外外收拾得亮亮堂堂,顺子和爹搬到了厢房小屋,大屋留给了哥和嫂子。嫂子是外乡人,比哥哥大,爱说爱笑,很能干,哥脸上的笑容一天天多起来。爹却更加沉默了,经常怔怔地看着顺子。

有人问顺子,“你嫂子好不好啊!”

“好啊!”顺子很快回答。

“怎么好了?给你缝衣服吗?”

顺子想了想,“有时候缝,有时候不缝。”

提到缝衣服,顺子开始想姐姐。自从嫂子来,姐姐回来得少了,回来时想为爹和顺子做点什么,都是先问问嫂子。临走前总不忘嘱咐顺子:“一定要好好放羊,别惹嫂子生气,饭吃饱了,天凉了记得加衣服。”

现在天真的一天比一天凉了,爹的腿疼得厉害,哥有时拿几盒药过来。一天早晨顺子肚子不舒服起得早,听哥和嫂子在院子里商量:“等入冬前卖几只羊,带爹去医院查一下他的腿。”

嫂子说:“爹的腿老毛病了,到哪查能有啥好办法?”抬眼看见顺子,嫂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顺子知道,每一年入冬前哥都要卖几只羊,小羊羔一年顶一年,家里指着羊换钱呢。

深秋午后的阳光还暖,羊群在这片地里吃得很老实,可能是找到实在东西了,顺子竟有些困。顺子就这样,困和饿这两种感觉他最不能抵抗,困了不睡,饿了不吃,太难受,其它事都好说。

顺子在田埂上坐下,刚想闭眼眯一会儿,小黑过来了,脑袋在他灰色的肥裤子上来回蹭。顺子顺手摸了摸小黑的耳朵,心里忽然动一下,哥可别把小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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