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国学大师章太炎自述8—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 长女自缢抗议

上回我们说到袁世凯就职为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今天我们从中华民国三年（即1914年说起），时年章太炎47岁，与此时已名存实亡的共和党成员们一起被宪兵控制在北京。二月张伯烈（共和党发起人，中华民国时期政治人物）劝章太炎去向袁世凯辞行，试试能不能离开北京。袁世凯不见章太炎，把章太炎正式软禁在龙泉寺，并且派人告诉章太炎把家属叫来就释放他，章太炎认为这是诈术，没有遵循。后来袁克定（袁世凯长子）派人来探望，并且表示愿意把章太炎转移到他彰德的宅中，章太炎沉默以对。就这样一直到六月，章太炎的钱用光了，连续七八天没有饭吃，一旦行走就会头晕目眩。旧友黄节（民国时期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同时兼任清华大学研究院导师）知晓后向当局抗议，当局也怕章太炎饿死，才把章太炎转移到钱粮胡同，每月给生活费银币五百圆，继续由专人看守，书信与宾客都需检查批准，和日本人通信就没有此限制。那时来访的客人大多是大学教员讨论学术，章太炎感慨颇多，作《检论》，并由于身处如此困境，渐渐理解《周易》蕴含的道理。章太炎特意在这里提到自己被软禁后往日的革命战友只有孙武（武昌起义领导者之一）、李柱中（曾任革命军吴淞都督）来看过自己。

孙武

1915年，日本人占领青岛，并且知道袁世凯将改号，以二十一条来作为获取支持的条件，袁公惧，答应了条件，自此人心尽失。三月长女章㸚（音：「里」和三女儿章㠭（音：「展」）以及长婿龚宝铨来北京看望章太炎，并且住了下来。吴承仕（清代最后一位状元，章门三大弟子之一）当时经常来和章太炎探讨经学，章太炎每说一论，吴承仕就记录下来，汇编为《菿汉微言》。那时袁世凯称帝的想法已经酝酿有两年了，每次派人来试探章太炎关于改国体的态度时，章太炎总会岔开话题。闲暇之时作文章讽刺，《宋武》、《魏武》二颂及《巡警总监》、《肃政史》都是那时候所作。七月，筹安会成立，每天组织几百人请求袁世凯称帝。章太炎知道袁世凯称帝的想法已经快要实施了，非常气愤，只能靠读佛经来控制情绪。八月章㸚自缢（为袁世凯囚禁章太炎，自缢抗议。唉，何等女子）。消息传到日本后，误传作是章太炎已死，上海报纸依此登报，汤夫人（章太炎之妻）急电问安。章太炎回电道：“在贼中，岂能安。”自此多恶梦。十二月云南护国军（护国运动中组织的讨袁军）起。

吴承仕

附章太炎悼念长女章㸚所作悼文。

亡女㸚，字蕴来，自幼端庄持重，十岁时丧母。章太炎当时被满清逮捕入狱，㸚只得跟着伯父一起生活了三年。等章太炎逃到东京时才与㸚建立书信往来，四年后㸚也来到日本，章太炎教㸚学诗，㸚很好学。17岁嫁给龚宝铨，龚宝铨一向和陶成章关系很好，所以经常跟着他在外流亡，只留㸚一人。㸚只得来东京投奔章太炎，跟着章太炎后面学习。武昌起义后，章太炎和㸚以及女婿龚宝铨先后回上海，龚宝铨在得知陶成章被刺杀的消息后万分悲痛，夫妇俩定居西湖，不再问世事。

龚宝铨

㸚性情耿直爱干净，平时衣服上有一点小污渍，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弄干净，并且厌恶与趋炎附势者往来。持家有道，和长辈叔妹相处的非常融洽。章太炎每次遇难时，㸚总是闷闷不乐，透露出厌世心理，宝铨也经常因担心章太炎心情抑郁。1915年3月㸚来北京探望，言笑未有异也。在北京期间宝铨数次带㸚出去游玩，想办法逗㸚开心，但是㸚始终闷闷不乐。9月7日晚上，㸚与宝铨、㠭谈笑到深夜才休息，第二天早上两人发现㸚已自缢，脚趾未离地，赶紧解下来抚其胸，已经没有气息了。闻讯而来的医师们也说没救了，㸚就这样死去。

呜呼，余以不禄，出入生死几二十年。宝铨也跟着颠沛流离。侥幸为国家立下些功劳，但却没能为㸚好好的举办一场婚礼，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㸚见到了太多血雨腥风，人间惨剧，才会导致㸚形成了厌世的性格，以至走到这一步。㸚未死的十天前，章太炎曾经向仆人表示因遭此境遇想买石药（一种危险的矿物类药物）服用，㸚闻之十分担心，叮嘱仆人千万不可以去。其操心危厉如是，而遽（仓猝之意）自毁其躬。比敛，面如生，颜色更如欢笑者，此曷为而然者邪？

民国四年九月十一日 章炳麟书

章太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