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早上八九点,对于早八晚五的工薪一族来说是一天的开始。可是对于一个在医院监护室刚结束一夜的紧张工作来说,疲惫写满了全脸。快有半个月没回家了,今天又是元宵节,正好给妈买的衣服再不试穿就不能退了,我坐上回县城的班车,回家了。

        坐车上,头一低下就睡着了,结果一口气坐到了终点站。妈打来电话,说要来接我,“不用不用,一块钱公交车就坐到家了。”我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和没好气的味道。挂了电话,有点愧疚。但是,不用说,前面等着我的不是一个快乐的元宵佳节,而是初五爸妈车里和我激烈争吵后的还得回家面对相亲逼婚这样终极话题的尴尬。

        事情回到初五,我已经来市里上班几天了,爸妈来看一位远方亲戚,顺带看看我。一开始,在我的出租屋里,还都相谈甚欢,话锋一转向表弟介绍的相亲对象,我就随便应付了一句就进卧室了。爸一看这样立马就火了:你就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你不相亲,以后家都别想回!妈在一旁随声附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闺女你是不是不是正常人?你难道想在家当老姑娘?我气不顺一头扎进被窝…..直到下午勉强陪家人走完亲戚,妈还在车里一个劲数落我,句句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送我回到居住地,我红着眼睛摔门就走了,爸开着车也扬长而去。

        面无表情地走到家门口,敲了敲门,爸开了门。父母正在吃饭,屋里充满了冰冷而尴尬的气氛,妈为了缓解一下,赶紧换了柔和的语气说:饭给你盛好了,赶紧趁热吃,怎么,回家脸这么不高兴?我出去接你,在小区门口东招西望,就是没看见你。我一句也没回答,扒拉着碗里的面条,顿感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端起碗,自己佯装看电视去了。胡乱找了个蜡笔小新看看。里面轻快的儿童剧调和我这在爹妈眼里充满悲情的大龄剩女几乎完全不符。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包裹自己。以一种世人和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方式去间隔着这个世界。眼泪还是不争气,无声掉在捧着的碗的后面,妈一路尾随:这咋还掉泪了呢?谁欺负俺闺女了?我看着蜡笔小新,胡乱应付了一句:上班太累了。心想这不答案明摆着的吗?

        晚上,上高二的弟弟也放学了,回到家,又是一个面无表情。“儿子,吃饭了没”“吃过了”,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门咣一声,就把自己反锁进卧室了。我和爸妈在门外,也不开门,问一句,回一句。只听见屋里电脑有放电影的声音。弟弟和我,都属于性格比较外向的人,像这样的情况,绝对是有心事。可是,他这样一个正处于高中紧张繁重学业的孩子,一个脑子里各种新奇想法交织地比嘴角分泌的胡须都旺盛的大男孩,把门这样重重地一关,就是一个让爸妈很是担忧却怎么也进不去的世界。可是,怎么问,回答千篇一律:我没事儿,我睡觉了。一句话,爸妈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却也只能闭嘴,一会儿看一眼儿子卧室里的灯关了没。

        弟弟这样的看似正常却一点也不正常的举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爸还带他来看过心理医生,检查不出来什么,只怕多问成绩徒增儿子压力。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偷偷查看着他平时带回来的小纸条上的蛛丝马迹。看到儿子高兴了就跟着高兴,不高兴了就相互谨小慎微的递眼神….

        饭桌上,爸说起妈最近胃里不舒服,回老家做了个B超说胃里长了个东西,我吓了一跳,爸接着说后来确诊说虚惊一场。但是胃里最近不舒服却是真的,说着又开始询问我妈最近又有没有那儿那儿难受。“人家做检查都去三甲医院去,你们倒好,还回小镇做检查….”我嗤之以鼻,不屑地很,“说好的,来我们医院好好做个体检,说多久了,一次都不去”“咱老家你xx舅(我妈的一个熟人,在乡医院当医生)给我做B超不要钱,再说了,妈都这把年纪了,工作不好找,不敢老请假。”“稀罕那点钱?你再不请我都去给你请了!”“好好好,忙完这阵我就请…”我心里划了个重重的问号,心想最近一定得把这件事排上日程。

        回家住了一夜,酣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来点。父母没人叫我起床,都知道我需要补觉。家还是家,即使有争吵,有摩擦,有每个年龄段都必须面对的各种压力,还是让我安心入眠的地方。

        下午出发回市区了。

        这就是我回家一天的概况。看到的,想到的,如实记下。我不知道这一天是不是很多中国家庭的缩影,但我看着这对中年夫妻一路搀扶着走过来,从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熬到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小心翼翼相互依靠,驾驶着生活这艘船拼着老命把子女送向对岸,不敢言疲惫,不敢生病。我想起最近看到的一首诗:

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

职称、房贷、牛肉的价格

我跻身其中,最为持久

我是这对中年夫妻唯一相符的病症

共同的疾患,二十三年来

无时不在考验他们的婚姻

我差不多就是耐性本身

我是疲惫的侧面、谩骂的间歇

我是流水中较大的那块石头

将眼泪分成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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