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一  再回首

蓦然回首,木子发现认识李已超过20年了

20多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福利房取消了,房价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先是摩托车后是小车成了家庭标配;神五神六神七上天了;莫言得诺贝尔文学奖了;股市跌了又涨涨了又跌;微信已经是必备社交工具;共享单车出现在大街小巷;无人超市智能机器人成为发展趋势。

20年前还没有手机,电脑电话都刚刚普及,QQ只是聊天工具,还没有QQ空间。写信还是最重要又正式的联系方式,没有公交车没有现在满街跑的出租车。也许因为当时沟通联系的不方便,才会让人对感情格外珍惜又看重吧!

20多年前天蓝水清没有雾霾,空气都有甜味,20年前他们的幸福人人都看得到。

20年时间过去,他俩的美好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二  初相识

第一次见到李是什么时候?吵吵闹闹的教室?气氛凝重的考场?月考的排名表上?柳絮纷飞的操场?杨柳枝晓风拂月的江堤边?漫天大雪飞舞的街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

木子这人是典型的双重性格,和交往不深的人都没话,碰见个谈得来的,话又多得不得了。喜欢港剧粤语歌刷美剧看三毛,考虑到的最远的未来就是能考个好大学。而李不同,早熟自负做事认真理想远大对自己要求严格,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前途不可限量。木子对这样无聊又不风趣还自负的人可不感兴趣。但是让一个高冷的人热情起来,呵呵,很有成就感!所以下课时间休息时间,木子有意无意的喜欢逗着李说话。人,骨子里还是喜欢挑战的!(很久以后木子才会知道,李并不是和其他男同学一样故作深沉,他家里真的是一地鸡毛,许多事情都让这个心思重的男孩更加心思重重。这是很久后木子才知道的事,也成了两人不能逾越的鸿沟)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读到这里,木子有点小激动:“这是人面桃花的出处哦”,她转过头对后面的李说。“这傻妞还知道人面桃花”。转过头的木子只看到一个清冽的表情

经常是这样,木子尽管在各种课堂上胡思乱想,李总是一本正经

高中阶段并没有很多儿女情长的机会,考试一场连着一场,每一分都牵动人心。众多的复读了一年二年三年的复读生,足够让每个神经大条的人感觉到自己的未来的不确定。好学校好分数是学生的共同追求。

所以,尽管木子喜欢开小差,还是认真学习的时候居多。

考得好时开心庆祝,不好时垂头丧气,沮丧泄气过,也会偷偷流泪。不管怎样,他们都互相安慰或鼓励。一起学习一起讲笑话的时间多了,也会有别样的情愫,但是木子是什么时间开始喜欢李的呢?是李背书时认真的样子,还是给她讲题时认真思考眉头紧锁的样子?还是伤心失落时他软言软语的安慰?木子那时只是觉得,他虽然看着拽拽的,实际上很温暖也很细心,有时还有点小忧郁。但他对她总是笑笑的,后来他也对她说:那时学习压力大父母又总是为些琐事争吵,但看到她上课天马行空脑子里总有狂七八糟的想法没心事的样子,就会感到很轻松!“真的吗?”那时的木子天真无邪,还为自己对别人有点帮助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三  浪漫满

他俩在一起从高中到大学毕业,木子记得李没说过做我的女朋友吧,也没说过我们在一起吧,更没说过喜欢你这类的话,李对木子说的最多的是:你真傻。木子就记得他俩开始和很多同学,然后是三四个同学,最后剩下他们两人一直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很多事,木子仍然记得,也许永远都不会忘。

记得晚自习后一起宵夜,他给她仔细烫好碗筷,说在外吃饭要注意卫生,还开玩笑,这可都是女人做的,在家你妈没教过你吗?

下雨的晚上,他紧挨这她右边,怕她踩进水坑,又怕她被冲过去的车溅起的水花弄脏衣服

记得高考完后他俩在江堤上悠闲地骑自行车,高考分数出来后在她房间认真研究填哪所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两人开心得跳起来,他第一次牵了她的手,两人满脸通红又开心又甜蜜。

记得那个有月亮的晚上,他给她捉的萤火虫,她还记得月夜下的那一湾静静的湖水,湖面上随风微微荡漾的荷叶,月光如水般笼罩着的两个人

记得两人初到省城,追着双层巴士,一定要坐第二层的第一排

她记得双休日,他俩走遍省城有名的大街小巷。他还说:以后我有钱了,我要带你环游世界

记得两人在长江大桥上,听着涛涛江水声许下的承诺,记得第一次接吻时两人猛烈跳动的心,记得那一天风在林梢鸟在叫,那一天,木子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记得他为了给她惊喜偷偷藏在她书包的葫芦串

记得生日时他买的鲜花,(20年前的小城还没有鲜花店,他特地坐7个小时车到省城买花然后又坐车回家)

记得他去外地实习回来喜滋滋带给她的柚子,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时代,柚子是木子只听说过的东西

记得下雪的冬夜,他用大衣拥着怕冷的她,还有他买给她的护手霜。木子在那个冬天,在学生寝室,织了人生第一条围巾送给他。

记得他俩一起看《泰坦尼克号》,他说:“大难临头危机时刻,你会不会象ROSE一样,拼命救我?你会不会象ROSE什么都不在意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一辈子都爱我?”想不到的是15年后有了3D版,煽情的广告语是:15年后,还是当年他(她)陪你一起看?木子带着女儿去看了,看的时候真的想到他。

记得暑假时他们写的信,那时的他说,每天都要写一封,将来你一定要写我们的故事

还记得他说:我家情况很复杂的,你这样没心没肺又没吃过苦的能习惯吗?木子记得自己对他说:我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还拿出书中的故事举例说明:女孩子,只要结婚了,就会很快的成熟起来。

他们商量着毕业后留在省城,或者去广州,离开家,离得远远的。他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四  伤离别

但是人生就是很有戏剧性,就像一部爱情电影,高潮是男女主角幸福的在一起了,然后就没了然后。

他们的故事在大学毕业工作前夕也宣告结束

原因是她妈不同意,他流着泪:我爸妈关系这两年才缓和一点,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他们又生争执。他们也想让我回家上班。我还是希望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

他和木子不同,他背负的东西太多,爸妈的关系,弟妹的成绩,家里的经济条件。对于两个从小在两种全然不同的原生家庭长大的孩子,以前李给她说家里的事,木子不可能明白李的心思。木子只觉得李瞎操心,她自己的父母今天吵明天好,有可能才吵完碰巧她做错事,矛头立刻一起对准她,她巴不得父母吵完架,一辈子谁都不理谁她才落得清净。

但是他的父母吵架后就分居,他还两边费劲心思讨好,他的母亲为人极端强势天天指责他的父亲,他父亲为了儿女没有离婚,但也心力憔悴。有时他说起父母家庭,眉头紧锁,木子看着心疼,不理解他父母的行为方式也不知道该怎样来解决他父母的关系,因为他的父母与她如常接触到的父母真的不太一样

李对木子说:我妈说你太单纯,不是居家过日子的人,我俩不适合

李泪流满面,木子就只是木呆呆的“哦”了一声,剧情变化太快,昨天他带她回家见父母,她还在满怀期待地规划两人的未来,兴奋得一夜未眠。今天他来对她说他俩不适合。

那天木子就一直呆呆的。后来李还对同学说:“木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伤心,也许她爱我也没那么深”。李不知道的是,那晚李走后,木子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看了很久,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全身发抖,裹在厚棉被中抖得床板嘎嘎响,抖得她全身无力对自己心生厌恶,但就是控制不住,她还是没有哭,没有眼泪。两天后她起床,已经面容苍白,形销骨立。闺蜜同情的看着她,她还极力掩饰自己,但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

木子后来没对任何人说她和李之间的事,同学朋友有好奇的问起来,她也很克制自己不延续和李有关的话题。因为不管什么时间不管对谁说,她都怕自己会心痛得全身发抖会失态得泣不成声,会歇歇底,会变成祥林嫂似的没完没了。是谁说倾诉能解决痛苦,一遍一遍的倾诉,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更痛苦!她选择沉默。这样的痛苦经历一遍就足够了,实在没有能力再来一遍。

木子很感谢自己的父母,只问了一句,李最近怎么没来家玩?后来就没问过。实际上这么多年,李经常在她家吃饭,经常带她出去玩,父母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木子最后去了另一个城市,她不想在任何一个和李可能有关联的地方。十年二十年的同学聚会都收到了通知,她也没有参加。

木子消极自卑了很长时间,她想不明白,自己虽然不是特别优秀,但也不差,为什么就被李的父母看不上

直到碰到现在的老公,老公是个很开朗很宽容的人,他对木子说得最多的是:“你行的”,有时候木子自己都知道事情搞砸了,他也说:“没关系,下次注意”。木子的心才渐渐变得温暖阳光起来

结婚后,有一天木子突然想到,小县城就这么大一点,他俩的关系,也许李的爸妈早就知道,临近找工作才表明态度而已!或许是早就反对,但李一直在坚持,最后实在拗不过家里才告诉她实情

五  再聚首

20年中,木子和李没有任何联系,但木子间断有李的消息,知道他留在家乡,知道李离婚又再婚,知道他因为家庭纠纷焦头烂额,知道他囊中羞涩,知道他工作的八个小时之外还做了各种各样的生意,却一直亏本。他仍然还是心气高于天。他从玉树临风变成了胖大叔,经常因为不想回家找同学朋友喝酒,和同学聚会还会吹牛。

但是好巧不巧,有一次因为父亲身体不好住院,木子回了家乡,和医院的同学一起吃饭时在餐馆就碰见了他,他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拼桌吧,”同学有点犹豫的看着她,她笑了笑,没拒绝。

饭桌上她就听着他讲领导的笑话讲领导如何靠裙带关系往上爬讲领导工作能力不行讲同事能力差全靠他事情才会了结,很世故圆滑又是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语气。

后来也许见她是个女生,话题又转到小孩家庭上来

原生家庭的影响如影随形,李现在说话语气很有点他母亲的影子。而且他家的每件事情都要事先征求他母亲的同意,他说他母亲这么多年不容易,何况老年人吃过的盐比他吃的饭多,总归有道理,再说听老人的话才是对他们的尊重

李酒慢慢喝多了,不禁开始吐槽,老婆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好,能力太差,孩子没管好,家庭关系处理的一塌糊涂,娘家是普通小市民,什么忙都帮不了。不像同学中的谁,靠着岳母岳母,升职房子车子票子全部到位。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外还做点生意,还不是希望家里条件好点,可每天都见不到她的好脸色。

木子克制自己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想了想还是说了:但你现在在外喝酒,她还在家管孩子吃饭作业。你每天八小时之外做生意,她八小时之外也要管一家人衣食住行还要负责你父母心情愉快还要帮你打点生意还被你指责说做得不行,她比你更累

木子都开始同情他老婆:这样的老公对老婆的要求是在外要象希拉里处事强势能力超群,在家象林志玲对家人温柔体贴细心呵护,娘家还要有政治背景有实力有经济基础供他步步高升。做老公的在外点头哈腰在家对老婆孩却子颐指气使。这个女人在家生活得该有多卑微存在感该有多低。

后来木子想,当时自己这样生气是因为她把自己换位到他老婆位置了,自己的父母也只是普通工薪阶层,当时就是不能满足他家的这些要求才被他的父母说不合适的吧。即使结婚,也如今天这个女人一样被吐槽吧!

六  后记

2016年11月,张学友世纪巡回演唱会在武汉开唱,木子和朋友们一起去了,当《你的名字我的姓氏》的前奏想起,木子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因为很久以前有个少年曾对她说:“呵,小傻瓜,有一天我也会唱这首歌给你听。”

在木子心中,李永远是那个穿着白衬衣阳光下带着纯净笑容的还有点忧郁的少年郎,李是她的青春记忆,是她青春的一部分,她深藏他于内心深处永远不会忘记他。

但在她的生命中,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她去呵护。她的家庭老公女儿,彼此宽容共同成长,她未来的幸福和人生会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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