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苹果失去中国

苹果的未来在哪里？

作者丨华商韬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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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发于2019年9月14日

中国制造与中国市场是苹果崛起的重要基础，但现在，这个基础正在地动山摇。

纷争：美国内战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亨利·帕麦斯顿 2013年，在与行业领袖举行的一场秘密会议上，苹果因现金流太过宽裕，导致了参会人员热议。此时，一直在安静倾听的“硅谷王子”弗兰克·夸特龙（Frank Quattrone）敲了敲桌子，他提议道：
不如收购英特尔吧。
这句话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苹果CEO库克微笑着解释，“我们一直在买英特尔的芯片来生产MAC电脑”。弗兰克摇了摇头说：“不是芯片，而是整间公司。创造历史吧，去收购英特尔。”
当时英特尔市值1150亿美元，并处于领导层真空期，苹果庞大的现金流显然能够负担得起。假如这一“白日梦”般的收购通过，手握世界最大半导体公司的苹果，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高科技中心。
不过显然，联邦监管机构、同行和利益被侵犯的华尔街，他们都不会愿意看到出现一个制霸行业的巨兽。收购一事自然无疾而终，但此时的苹果，已陷于高通、英特尔间的恩怨纠葛，并且处境愈发窘迫。
苹果公司的iPhone自问世后，就一直采用英飞凌生产的基带芯片，到了第四代才由高通与英飞凌一起供应。
就在外界纷纷猜测乔布斯会收购英飞凌来完善苹果时，急切入局移动领域的英特尔出手了：于2010年以14亿美元收购了英飞凌的无线业务，这显然有制衡苹果的想法。其时任CEO欧德宁就此事表示：
收购英飞凌与苹果关系不大，是为了自己的技术进步，并且乔布斯也感到很高兴。
乔布斯是否真的高兴，不得而知。但2011年，苹果全部采用了高通的基带芯片。英特尔重金收购的业务失去了最重要的客户，基带芯片陷入困境，从此一蹶不振。
在日后的竞争中，英特尔在技术与市场上，全面落后于高通。三星、小米、OPPO、vivo等重要手机厂商都被高通拿下，从此世界手机芯片格局进入了高通如日中天的阶段。
直到2016年，事情才出现了反复。苹果有意识地减缓高通依赖症，开始采用双供应商策略。英特尔嗅到了金钱的味道，顺利搭上苹果的列车。

▲彭博社：苹果故意降低了iPhone7高通基带性能
iPhone 7发布后，有着高通与英特尔两个版本。据相关测试显示，高通版比英特尔版信号好30%，极端条件下甚至达到了75%。
所以，为了平衡用户体验，苹果还故意限制了高通版的网速。
2017年，忍无可忍的高通向ITC（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提出诉讼，指控iPhone侵犯了自己的专利，并且希望其他国家禁止进口英特尔版本的iPhone和iPad。
这开启了高通与苹果一场长达726天的“美国内战”。 苹果的律师一致认为，会出现这场官司是因为苹果与英特尔合作了。
在此后两年的司法大战中，苹果拒绝与高通合作，将基带芯片全部交由英特尔生产。但搭载英特尔基带芯片的iPhone，在网络质量上比不过同期的安卓旗舰机。苹果高层还因为英特尔的技术问题，对其负责人这样吼道：
“在我的领导下，这事绝不会发生在苹果！”
之后英特尔在5G方面的缓慢，让苹果完全失望了，其直接导致苹果推出的新款手机落后于世界的5G潮流。
2019年4月，旷日持久的“美国内战”宣布终结。苹果签下了“城下之盟”，与高通握手言和。英特尔无奈出局，宣布退出5G基带芯片的争夺战，识趣的把早年14亿美元收购的英飞凌业务，以10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了苹果。
9月11日凌晨，苹果最新发布会以“致创新”为主题，但三款被称“浴霸”的新机并无多少创新，而且还不支持5G网络。各界因此大呼失望，也有人将其未能支持5G，归结为被高通钳制。
事实真就如此简单吗？

创新：走下神坛

“我们怀念他，每时每刻。” ——蒂姆·库克 2011年10月5日，iPhone 4S发布。
那个4G时代开启的节点，全球4G用户已经超过了1亿，仅支持3G网络的苹果新机让无数人倍感失望。当天的各项调查中，超过五成网友表示不会购买iPhone 4S。可充满戏剧的生活，在接下来的短短20个小时里逆转了这一切。

10月6日，苹果公司官宣乔布斯与世长辞，所有对iPhone 4S的评论都戛然而止，只剩下对他的缅怀。
在北京，秋季的气候有些干燥，虽算不上天气寒冷，但也不是户外活动的好时候。此时的三里屯，少了往日熙熙攘攘的气氛，只剩地上摆着的一个又一个苹果Logo，都是由白蜡烛组成的。
旁边的人们都红着眼睛，或蹲着、或站立、或坐在石阶上，默默纪念着这位美国人的辞世。
波士顿、旧金山、芝加哥、东京等地的苹果专营店，自发聚集的“果粉”们纷纷献上鲜花等物品来悼念乔布斯。
这对人类来说，是平平淡淡的一年，但仍旧是被历史记住的一年。4G时代从此加速开启，乔布斯时代打造的苹果帝国，却因他的离去，漏出了缝隙。
2012年，苹果发布新机iPhone 5，开始支持4G网络。这比HTC推出的4G手机晚了将近一年，HTC也因此达到巅峰，市值高达338亿美元，成为全球第三的智能手机公司。
可在接下来残酷的智能手机行业竞争中，HTC迅速陨落，仅成为昙花一现的存在。而苹果作为缓慢的追随者，则一直站在世界巅峰的位置从未离开。
苹果的缓慢是它的传统，初代iPhone使用的是慢吞吞的2G网络，在其倒逼世界进行网络升级后，苹果依旧没有追随潮流。在其他品牌已经改用速度更快的3G一年了，苹果才推出第二代iPhone 3G。
而在4G、5G上的缓慢，也正对应了乔布斯留下的工匠精神： 两年一代新机，不求最快，只求最好。
乔布斯的接任者库克，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当安卓阵营开始广泛应用超音速般的Gigabit LTE网速时，iPhone X上却只字未提。直到Gigabit LTE被证明大获成功，第二年的苹果新机才开始搭载。
“智能手机的设计需要进行各种权衡取舍。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小型手持设备里。”Open Signal分析师伊恩·福格在一份研报中指出。
最快的搭载新技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巨大的冒险，是让自己的用户帮忙试错。
三星在今年曾宣布了一款革命性的产品：Galaxy Fold。这是全球首款折叠屏手机，但有着一系列的硬件问题，在媒体评测时就被曝光，最后的结果是回炉重造。三星原以为在“电池爆炸”事件后，会用这款产品翻身，却被不完善的新技术打脸。
这就是苹果面对新技术向来稳如泰山的原因：
它都会等新兴技术经过时间的检验与完善，才会投入自身的产品里。
如此有底气，是乔布斯留下的，也是库克的努力。
2018年8月，“追求最好产品”的苹果成为全球首个突破万亿美元市值的公司。而库克2011年接手时，苹果市值仅3000亿美元。
投资者无不欢呼，苹果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司。
但在此次毫无创新的“致创新”发布会后，包括很多忠实的粉丝也对苹果创新的缓慢不能忍了，大家批评库克不再保持乔布斯时代的传统，不去创新、不去改变世界，苹果开始一切向钱看。
此次既不支持5G、也没有亮眼创新的“致创新”发布会，究竟是库克在继续保持不打第一枪而要争最好的传统，还是受到高通的专利与压制影响，还是苹果已经真的老了，都尚需时间给出答案。
但目前的事实已经是，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对苹果抱有乔布斯时代的期望和情感了，苹果开始走下神坛，离非同凡响渐行渐远。
乔布斯逝世前留下的那句“不断的追求财富只会使一个人变得扭曲”，以及他生前对微软和IBM只重业绩和销售、而没有审美品味和大创新的批评，也是值得库克温故和自省的。
而且，即便库克擅长的运营制胜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苹果也已经面临更多的压力了。

趋势：护城河破

中国是个非常大的市场，我们也很喜欢大市场。 ——沃伦·巴菲特 在一场美国的国宴上，按惯例，参会者将向总统奥巴马提出一个问题。轮到乔布斯时，奥巴马则向他问出：iPhone可以美国制造吗？把这些工作拿回来做。
乔布斯毫不客气地说：这些工作是不会回来的。
是的，工作不会回来了。
乔布斯看到了美国制造业的巨大弊端，并且很好地克服了这个问题，利用以中国为主的制造成本优势，再配上独树一帜的产品创新和硬件碾压，让苹果成为了最赚钱的印钞机：
在最高时，它甚至榨取了手机行业87%的利润。
2017年，中金公司曾经拆解计算过一部iPhone X的生产成本，大约为417美元，这其中，属于组装的是4.2美元，这就是富士康等代工厂的利润来源。苹果和经销商却赚走了售价999美元中的大头582美元。
这意味着，所有供应商在一台iPhone X上的收入，达不到苹果的毛利润。也意味着，独树一帜的创新之外，苹果成为世界上最成功商业公司的另一面：
是它通过整合全球资源与能力，尤其是中国资源和能力，在美国制造业没有竞争优势的情况下，建立起了远超一般美国制造业的成本控制力。
这或许也是驱动奥巴马去拍《美国工厂》的原因，美国平民失去制造业后陷入无限衰落，但精英却永远是精英。
成本优势至今也还是苹果的核心竞争力：在2018年财报中，其员工人数仅13.2万。而其外包的产业，养活了超过百万人，但这些人的工作地点，大多处于制造成本低的海外国家与地区。
但现在，即便成本优势依然可以保持，苹果指望通过成本优势持续保持高利润也是前路坎坷了。
因为，此时的中国已不只有成本的优势，众多的中国同行已经在产品和品牌力层面向苹果发起了挑战，而且在快速瓜分原本属于苹果的市场。

苹果的硬件成本优势，已被中国厂商利用，创新产品力优势，正被中国厂商追赶……这让它在硬件上渐失中国护城河优势，而它在中国的服务生态建设，也在新形势下充满着不确定性。
曾经，在苹果发布新品的月份，各大厂商几乎都会有意避开。但在今年，领跑5G的华为，新晋世界500强的小米，大胆创新的OPPO、vivo，纷纷选择在9月与苹果过招。
苹果显然是看到了这些挑战。于是，9月11日凌晨，发布的新款手机，除不支持5G外，最大的创新就是性能提升的同时“降价”了，iPhone 11的国行售价5499元起。甚至，还祭出了“买硬件送一年会员”的招法。

这显然是要以降价、服务当卖点，去对抗其他厂商的5G手机。尤其是买1送1，对中国消费者来说是多么陌生，又多么熟悉。陌生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苹果何尝这样体贴过我们，熟悉的是，这不就是他过去根本看不上的中国厂商常用的套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苹果首次将华为的麒麟芯片拿出来跟自己做了对比，史无前例地提及了“友商”，并且在CPU上diss了华为麒麟980。 显然，它感到了威胁，甚至有些急眼。

库克应对苹果手机不再独领风骚的策略，还包括加强服务与内容生态发展，并且获得了商业上的巨大成功，让服务类业务迅速成为苹果的第二大收入来源，这单独拿出来足以再造一个世界五百强。
在“致创新”的发布会上，苹果也是开场就力推了专属游戏服务、独家视频服务的展示。
但在后苹果时代，除了硬件上的麒麟芯片，华为的鸿蒙也来了。华为的系统服务生态已经开始加速生长。
在中国这个为成就苹果作出最大贡献的市场，除了要不断应对中国人要将硬件甚至是软件阵地夺回的挑战，库克和他的苹果早晚都还要打另外一场仗：
如果硬件优势不在，而中国本土的服务和生态蓬勃发展，它的服务与系统如何才能有未来？
而且在当前这种国际形势下， 如果用户的信息安全与隐私真的会是个问题，那么十数亿的中国用户会觉得将自己的信息交给中国厂商更安全，还是苹果？
苹果“致创新”发布的美股收盘后，苹果股价上涨1.18%，随后，苹果市值重回万亿美元的巅峰之上。这似乎证明了它发布会的成功。但据外媒报道，发布会前，库克套现了5470万美元的苹果股票。
但若华为是上市公司，苹果这场直怼麒麟的发布会，或许会让华为的股票价格上涨得更高。

长远地看，如果苹果失去中国，它的痛苦，一定大于华为失去美国。

1、《投资银行家曾建议苹果公司收购英特尔》卫报

2、《iPhone为何中国制造》纽约时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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