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亲

十八岁的你

已经早早辍了学，学得一手车技

早出晚归

于是此后半辈子都深陷其中

致·父亲

二十二岁

你还是得起早贪黑，每晚要翻越两座山才能到家；

因为那一年，你有了她和她。

也是那一年

老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把家中的三个女人全扔给你，还捎带一屁股烂债

好一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二十三岁，她才刚开口学说话

你就连夜收拾包裹，远隔千里。

怕啥，怕养不活她！

那时候，广州的冬天

一定很冷很冷

冷到道路两旁的紫薇都没有了生的痕迹！

致·父亲

三十而立，那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已经可以跑了

所以她的第一程，就是越过千里，去你的怀里。

还记得坐了两天的火车

留了一串不舍得吃的葡萄，第一句话就是：

幺爸，吃葡萄！

为啥不叫爸爸？！

多一个孩子要给罚款的钱，可以断送了这一家子。

刚还完债务，以为松了一口气

却还压着广州的学费，一家子的衣食住行，

那远在家的老母亲，

你还是喘不过气，

没过三十一的年纪

就已经白发稀稀

不到一年

老家一场洪水，收回了所有的馈赠

你带上所有的积蓄赶回去

重新修建一栋小平房

只因为妻子的母亲，瘫痪半边，已近五年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体

再也经不起任何风雨

辗转两年后，你已经三十四

却被一个电话打破所有的宁静

你看着她满身的伤疤

那满满欺凌的成果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你颤抖地不受控制

所以你决定，带她回家

她的课还没有上完，你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如同那年她咿呀学语

你依旧毫不犹豫，重返千里

她没有错过火车上你眼角的那滴泪

年少的你，背井离乡，广州算得上是你的第二个故乡

十几年的岁月悠悠转转，只剩你那一瞬间红了的眼眶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你眼中彷徨，夹带着三十多年来的沧桑

正是金桂开放的时节，正是你回家后的第三个月

你还正打算怎么给女儿过生日的时候

又一个电话打破所有的和谐

还是翻越那两座已经走过无数遍的山路

只是这一次，你是不是被眼中的泪花，模糊了那条去接老母亲回家的路？

想来应该是的

因为你推开房门后走到她面前，眼角的泪都没来得及擦，你说：

奶奶到家了，去看看吧！

她模糊地记得那晚哭丧的人哭地很大声

模糊地记得那晚的人来来往往，白布碍眼

模糊地记得有人拍拍她的肩，说：别哭

可有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夜深人静，宾客散尽，你对奶奶说；

十二年一转，你就这样草率地跟爹去了！

那一年，她十二

致·父亲

刚守完第三个坟地的年头，已经是三十七的年纪

寒冬要怎么添衣才能暖一丝寒意

可阎王爷从来不介意

依旧是白布高挂，柏树断桠

妻子声音都已经哭得嘶哑，你只能

撑起所有的人情往来，还要事无巨细

你在想，等女儿回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要怎么安慰她

可当眼睁睁看着她跪在灵前不哭不闹，你开始慌了，

于是还是忍不住，你说；

外婆受病痛折磨将近十年，你就当，她不再受那副身子的欺负了吧！

当抬头看见了你双眼的红血丝快要滴出血来的模样

手中的香灰不经意间滴落在手背上

烫出了两行清泪

是的，一定是被烫的

致·父亲

转眼间已经过了五年，她高考那年，你四十

这辈子你无法圆的梦，她帮你圆

所以当她半夜两三点还在刷题的时候，你其实没有好好睡过吧！

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是你毫无底线的纵容

查完成绩上一本线的时候，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看着你跟老妈手舞足蹈，欢乐地像两个三岁的孩子

那一刻，其实是此后余生的弥足珍贵

于是，你们开始各种打听学校和老师

你们开始翻烂了那本招生学校的书

你们开始到处咨询

却从来不曾阻碍她想远行的步伐

纵容她的任性，只学那该死的专业，不看学校，不看地区

那时候她还不明了

你俩已经找完了重庆所有的大学

却发现专业不合她意

才会任由她，再次独行千里

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刚好是你过完四十生日后的一个月

不是她想学的专业，却也不想复读

你看着那样的一条通知，打电话问了不少人

都说被录取的这个专业是个比较有前景的专业，再不济，还可以转专业

你开始说服她，去学

她开始抵触你，回怼

于是你第一次，夹带着强制性和父亲的威慑

于是她第一次，对你的话油盐不进

固执地不肯向现实和你低头

后来，她才知道

自广州后你在她面前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纵她任性妄为了那么多年

所有能给的，几乎全都倾囊相送

所以，后来的后来

即便她独自行径千里

却毫无惧意

致·.父亲

离那场争执过后，已经一年，四十一的年纪，你反而白发渐少

可你还心心念念着她能不能转回自己喜欢的专业

其实说实话

她看着那点智育排名，是想打算放弃的

是你说反正试一试，又不少块肉

之后又因一场笔试要辗转重庆与福州

你拿一家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任她挥霍

所幸

结局，不负这一场烟火

你笑得比她还大声

一如查到高考分数的那天

此时此刻

细数岁月压榨在你身上的年轮

已经四十二了

她注定这四年都不能端午回家

自然也不能    在端午当着你的面说：

爸爸，生日快乐 ！

致·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