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茶香

    在我家书屋的博古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壶、茶杯和茶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把老式茶壶和两柄包装纸已经变黄了的普洱茶,它让书屋常年洋溢出淡淡的茶香,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每每看到它,我仿佛又梦回到10年前与他老人家品茶聊天的情景。

      那是 2009年春节前夕,远在山东老家的姐姐来电话说父亲身体不好,希望我能回家陪老人过个年。得知这一消息我来不及买车票,一家三口自己驾车,急忙从大连赶往老家德州,一路上我焦急的想象着父亲生病的样子,可是车刚进村,就看到父亲拄着拐棍,正笑盈盈的在门口迎接我呢。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但精神头依然很足,看不出生病的样子。我嗔怪姐姐:“咱爸身体这不是好好的吗?”父亲抢着说:“呵呵,是我叫她这么说的,我知道你忙,不这么说你能回来吗?”听后,我释然了,知道父亲这是盼望着远行的儿孙能回家过年啊。

    夜晚,星空闪响着零星的鞭炮声,显然年味已经临近了,  姐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农家宴,一家三代人围坐在热炕上,举杯庆贺亲人团圆。席间,父亲多喝了几杯酒,高兴的像个孩子,眉飞色舞的又向我们唠叨起他那些辉煌的陈年往事。父亲出生于1926年,虽然因家贫没上过一天学,可是凭着勤劳和睿智,21岁就当了村长。要说这村长也不算什么官,但却让父亲干的有声有色,从村民到乡干部都称他“高级村长”,方圆数十里大名鼎鼎。最让父亲值得炫耀的是,最初乡里还配发给他一把盒子枪,别在腰里相当神气,地主恶霸见了他都心惊胆颤,用他的话说,当时跺跺脚全村震三震。改革开放后,土地都承包了,父亲就自营屠宰,成了村里首个“万元户”,还参加了县里的表彰大会,受到县长的接见……

      这些陈年的故事,我从小不知听了多少遍,可是每次听都觉得挺新鲜,也很惬意,每次都特意装出一副从未听过的样子,讲到精彩处,我便竖起一对大拇指点赞,每当这时,父亲总会得意的开怀大笑,又是一杯老酒下了肚。

      酒足饭饱后,父亲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拿出珍藏了多年的一个茶饼,那是我去云南出差时买给他的,可见他一直没舍得喝,父亲乐呵呵的说 :“听说这普洱茶放的越久越香,今天咱爷儿几个尝尝”。父亲解开缠在茶饼上的一道道竹叶,掰下一块普洱茶,轻轻的放入壶中,瞬间,橙黄浓厚的茶汤在壶中渗荡,闻之香气扑鼻,酌入口中甘甜爽口,宛如父亲那番不老的佳话。

      转眼之间过了元宵节,我们一家要启程了,临行前父亲拉着我的手深情地说:“你们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再见面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己去,俺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个坎啊。” “爸爸你说什么呢!” 我生气的责怪他说这不吉利的话,父亲只是摇摇头,很不自然的笑了笑。汽车徐徐启动,父亲频频的向我们招手,双眼噙满了泪水。

      这天凌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兄弟呀,这次咱爸爸可是真病了,医生说是脑出血……”姐姐哭着叙说着爸爸生病的经过。 放下电话,一种不详之兆在笼罩着我。

      次日我又急忙赶回老家,躺在床上的父亲已经深度昏迷,靠输液维持着生命。夜深人静了,我坐在床前抚摸着父亲的脸,讲诉着他昨天的故事,尽管他昏迷不醒,但我隐隐约约的觉到,父亲还在听我诉说,当我讲到他在供销社当工人时,把职工食堂改善生活吃的油条,自己舍不得吃,饿着肚子步行10公里,回家送给我吃的事情,他的眼角淌出了一串泪珠。

      终于又熬过了一个月,父亲的病情既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医生说这种状况类似植物人。这几天,单位领导几次来电话婉转的催我回去处理急事,只好留下儿子替我尽孝,只身暂时返回。

      令人难料的是,就在我回大连的当天,父亲走完了他八十四岁的人生。跪在父亲的灵堂前,我的心在流血,愧疚,遗憾、悲痛交织在一起。我默默的对父亲说:我陪了您这么多天,为什么偏偏在我刚离开,你就离我而去呢?仅仅相差一天,却给我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父亲走后,三姐送给我一个洁白的布包袱,说是父亲留给我的,我慢慢的打开它,原来是一把旧茶壶和两饼普洱茶,茶壶的外表已经磨的铮亮,内里结了一层厚厚的茶垢,茶叶的其中一饼是春节期间掰下喝过的,看到还带着父亲体温的遗物,我顿时热泪盈眶,心潮难平,情不自禁的低头闻一闻普洱的茶香,好像看到了父亲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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