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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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有很多习惯差不多与生俱来。后来父亲来到了城市生活，但这些相伴一生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不但难以改变，而且在日益年老之时变本加厉。

      比如从前在农村生活，父亲基本没有漱口刷牙的习惯，到了城市生活时，已经是要到古稀之年。我们兄弟教导他用牙刷刷牙，像小孩一样。父亲倒也能接受，慢慢地学会了。但总不习惯，不能日日坚持。

      不说刷牙的姿势是否正确，就是养成天天刷牙的习惯也是很难。父亲有一日没一日地刷牙，我们也不能强求。

      父亲的牙齿不可避免地经常疼痛，除了龋齿，还有严重的牙周炎。每每牙齿疼痛的时候，父亲便拼命地刷牙，牙齿越痛刷的频率就越高，有时甚至是一痛就刷，刷个不停。

      在父亲的心里，刷牙也如同种庄稼，平时没有耕种的土地，只要加班加点把没做的活干了，结果地里一样也会长出庄稼来的。

      头痛的时候，父亲就会用热水洗头，不停地洗；脚疼的时候，父亲也会用水不停地洗脚，反正只要身体疼痛，父亲就会用水去洗，仿佛水可以洗去一切疾苦。

      父亲以为他用的是圣水。

      但大多数时候，父亲终究是不能用这“圣水”洗去疾病的。

      初时我们也会觉得父亲这般举动很可笑，但次数多了，眼见父亲痛苦的模样，心里也跟着痛楚，便带着父亲去看医生。

        医生看病开药输液，基本上是会有效果的。于是父亲只要有个头痛脑热，都非要去输液不可。以致在省医院做疝气手术，差不多是“逼”着主治医生输液，在省医院的胃肠外科，几成笑料。

        父亲的性格很急躁，凡事讲求“立竿见影”。父亲对“科技”的理解就是“科技代表先进”，而“先进”就是“速度”。看病吃药，“药到病除”的判定标准是刚吃进肚子就要起作用，“不起作用吃药做啥子？”父亲的理由直截了当。

        我好心给父亲解释：“凡事都要有个过程……”

        但父亲哪里会听，不是暴跳如雷，就是是横眉冷对，有时甚至会破口大骂。

        我知道父亲既不具备基本的日常生活经验，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对待生活中的一切琐碎。

        父亲是极少吃鱼的。我观察过，父亲不是不喜欢吃带腥味的东西，而是怕鱼肉有刺，“吃起来太麻烦”。

        在父亲手术后，我只要给父亲买鱼，父亲不是不乐意，就是只喝汤不吃鱼肉。父亲倒是对猪肉丸子一类“既简单又实惠”的东西喜爱有加。

      很多次，我看见父亲在打开电视等待机顶盒反应的时候，口中骂骂咧咧，那迫不及待的心急，让人哭笑不得。

      年迈的父亲在做了疝气手术之后，日日卧床不起。特别是这第二次疝气手术，父亲很是注重医生提醒的“卧床休息”。在“卧床休息”时，除了走路没有任何爱好的父亲只有睡觉，白天睡晚上睡睡得昏天黑地。白天睡觉多了的父亲晚上常常“失眠”，便买了安眠药，每晚按时服用。

      有几个晚上，父亲没吃安眠药就睡着了，睡醒过来的父亲几乎有些丧心病狂，埋怨我不把他“叫醒了吃安眠药”，并且对我对他的“不关心”深感愤怒，要我每晚按时提醒他吃安眠药----无论他是否睡着----否则他半夜睡不着觉……

      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生活。父亲对生活的态度决定了他生活的质量。

        说实话，父亲的生活质量并不高。在来我居住的城市做疝气手术之时，父亲一米七的身高，居然只有48公斤的体重，不说骨瘦如柴，也是瘦骨嶙峋。在经过两个月的调养，父亲的体重逐渐增加到110多斤，面色也红润起来。

        但是，人的欲望永无止境，父亲在他身体逐渐恢复之时，愁眉苦脸地问我：“我好久才能像年轻时那样想跑就跑想浪凯就浪凯（想咋样就咋样）……？”

        对父亲的愚昧甚至无知，我无言以对。只有在心底默默地原谅他、祝福他，然后庆幸地想：我们兄弟终于没有像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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