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俄语里生命和一生都是一个词—жизнь, 在中文里, 生命是一个人在活着,人生是长长的一生,他经历的所有事情。
这句是我给公司里哈国女孩冉那特写的。
昨天晚上收到一个视频,离我70公里的一家中国公司基地失火,那里有好几位我认识的朋友。发信去问,很快收到回复,说一位同胞遇难。
我不认识这位离去的人。可整晚都没睡好,70公里以外,一个远离家乡和亲人出来打工赚钱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工人们出去干活,油汀烧着了被子,一个工人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去拿东西,再也没有出来。
他家里有等待他的父母,亲人,或许还有妻子、孩子,暗夜想到这些,心绪难平。
一个人为小破事发信来责怪,我跟他说:今天一位同胞遇难,在生命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不值得为芝麻屁事生气。
一个月前去机场送人,对方的孩子突发急病,送去医院3个小时就离开了。领导交代我见到他不要提他的孩子,然而在机场,他一看见我就哭了。一楼大厅人很多,我带他上二楼茶餐厅,上楼的时候他的眼泪倾盆而下,“才…岁......”孩子在上大学,非常优秀非常年轻。
坐在他对面,他的眼泪一直掉,我给他递纸巾,一遍一遍给他交代,照看好自己的手机和护照、包,悲伤袭来的时候深呼吸回归镇定,转机的时候准确找到位置。接下来他还有三段航程。我用我学过的催眠技术给他暗示和明示,他必须保证自己整个旅程意识清醒,接下来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那个时刻,我感到我能做的实在太少。第二天预计他到达的时间,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就问了一句“到了吗?”他说“到了,谢谢你啊。”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一个痛失爱子的人,不忘记对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人表达感谢。
2
去年一个人住在海边那座城,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海边跑步,常常去住处旁边的花店给自己买一束花,花店的主人是一位哈国老太太,她的丈夫儿子都去世了,她一个人守着一间小小的花店。每次去买花,她总是打量花店里的花儿,说:“送什么给你呢?”每次都额外送一支绿植和一朵花给我。
这次来,我专程去看她,她不在。我买了花,告诉花店的姑娘,一个中国姑娘问候老太太。隔几天我去市场买菜,往花店里瞅,还是年轻女孩在,刚觉得失望,“她又不在啊!”听到有人叫我“悠俐娅!”是老太太,她在花店门口站着。整整一年,我离开这里整整一年。告诉她我去了别的城市工作。我打量没见过的紫色的花,她抽两支递给我,“送你!”,我要付钱,她拒绝。
临走前去一家法国化妆品店选了两样护肤品,提着袋子去花店看她。先在店里四处打量,选了一束白色的雏菊,其实三天后我就离开。等老太太收下钱,将花包好。我把礼品袋递给她,“送您的礼物,我要离开了。”她惊呆了,立刻拥抱我,带着很深的感动,她喃喃地说:“你是演员吗?”意思是她知道我是假装去买花,实际是去看她,给她送礼物、道别。
到现在我都没问过她的名字。只想对一个失去丈夫和儿子,独自守着花店的人,送一份陌生人的关爱和祝福。
“要健康哦,我会再来看你”。我对她说。她的眼睛泪光闪动。
3
从有海的城市飞往有河的城市,两段航程,第一趟起飞在零点,第二趟起飞在早晨。夜里三点飞机降落阿斯塔纳,窗外下着大雪。
去年到阿斯坦纳办签证,到的那天她穿着衬衫,路人全穿棉衣。冻得生无可恋。
一次在阿市,回宾馆路上忽然下大雨,她忘记了宾馆的位置。一向是路痴。进一家馅饼店问路,旁边一位先生说他正好要去那个方向,可以带她去。他冲进雨里,她也跟着冲进雨里。他的车停得很远,他们跑进车里,她已经全身都淋湿透了。
很多年后她都会记得,跟一位陌生男子在阿斯塔纳大雨的街头狂奔。
离第二趟航班只隔四个小时,懒得去宾馆,就在机场坐着。偌大一个机场,夜里三点多,只有她一个人,除了空调的嗡嗡声,就是她的心跳声。落地窗外,大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
登上第二段航程,早晨七点。三个人的座位只有她一个人,她已经疲惫之极,躺在飞机座位上。这是真正地躺在云端,躺在万米高空上。她一睁眼,眩窗外闪着金光,她一下坐起来,太阳在云层之上,射出夺目耀眼的光, “云海之上的阳光,永远不会被乌云遮盖”。她倚着窗,看着云层,心头冒出一句话“一切都可被原谅。”
是的,一切都可被原谅,不管这一路,自己犯下的错,还是他人犯下的错,一切都可被原谅。
同样的天地,位置的转化,从夜里孤寂的雪到早晨热烈的阳光,是自然,也是生命无常本身。
那一刻,她深深对命运臣服。
在万米高空之上,她盯着窗外,心“嗖”地一下,所有的坚冰融化,流浪的小女孩,跟自己和解,跟这个世界和解。
以更高的体察、更大的慈悲来看待自己,看待他人,看待一路经历的所有,并没有什么需要去执着、去拧巴。
刘晓庆在最近一次演讲中说:“末日感一生当中随时伴随我,所以我把我的每一部电影,和每一部话剧,每做的一件事情,就当成最后一个机会”。
这跟她最近总是带着“截止日期”生活的感觉一样。去有海的城市一个月,知道要离开,每分每秒都珍惜。回到有河的城市,知道自己不久有新路途,看身边的所有人,眼神柔软下来。
同事感冒,悄悄切了姜丝,熬一碗姜汤推过去。这一生跟谁的相聚都短暂,愿暖意留心头。
夜里看到一句话“存在于这个世界却不属于它”,莫名喜欢,悠悠荡荡的她,从来没有属于过哪个地方。
李子勋老师说:“生命中的随性更能体现生命的价值。只有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人才会意识到那些才是生命的本真需求”。
就这样随性、自由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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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日更,写出感觉了,越来越喜欢随便写的状态,越来越喜欢随便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