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爹娘从小就让黑子习武,他们是江湖中人,希望自家儿子能够在这两步一个坑的江湖上有一立足之地。
他们老早就退出江湖啦,都说江湖险峻,他们是信了百分之一千二的。当初做侠客的时候,误接了盗取某贪官的丹炉的任务,结果黑子他爹差点断了半臂。
诶,江湖这种水深之地,武功了得固然是吃香喝辣不在话下,反之,活着都不容易。
可他们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吃,除了吃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包括武功。
但不包括他自己开创的独门绝技——筷子功。
他曾经扬言,要用筷子功闯荡江湖!
他说,自己会的这一招筷子功能攻破天下武功,可谁都不信,他们说:“黑子的筷子功是能夹起夜明珠的,但说武功,随便一只狗都能把他打败。”
其实黑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筷子功,能攻破天下武功,直取美食!”
这话现在说是有点早了,黑子刚年满十四岁,即使是天天苦练筷子功,也只是两岁会拿,三岁拿稳,四岁掌握,五岁打遍同龄人无敌手而已。到了六岁便是念书的年纪,一直到十几,他哪有这么多时间练筷子功呢?
更何况他有个要求自己习武的爹娘。
黑子眼看自己就要十五了,心底下便暗自着急。那正是行走江湖的好年纪。事实上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与他同年出生的阿虎已经在一个三流小帮派里混得了三少爷的名头。
要是他能在家中习武,借习武的空挡子练筷子功,那该有多好啊。
于是他与爹娘说:“我要学习武功,将来行走江湖,但如今书卷……”
黑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黑子她娘便一把搂住黑子:“亲亲宝贝啊,你终于想通啦!明日你就留在家中习武吧啊。”
黑子他爹也松开常年紧皱的眉头,竟笑道:“今晚开了那瓶十五年梅花酿!”
黑子的脸突然冒出了闪闪的亮光。
那是他家只生一个孩子的秘诀,当初黑子她娘看丈夫无心育子,天天只顾趴案上写武功秘籍,嘴里还叨念着“只生一个好培养”的话来,她便花了七七四十九个通宵,用内力酿制出了三瓶喝了就只能生一个的梅花酿。
黑子表示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家娘亲不在早上的时候酿酒,偏偏晚上弄。
说实话,黑子老早就想尝尝这酒是什么味的了,但他爹就死命地捂着,怎么说也不给他瞧上一眼。
那天晚上,黑子品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梅花酿。
他爹醉醺醺地搂着他的肩膀,给他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无疑是行走江湖的险恶之处。
梅花酿味道虽是绝佳,但黑子不敢喝多,怕喝多了坏事。他悄悄藏了几口在瓶中,打算以后再慢慢消磨。
他是要成大事的人,是要在家练好筷子功闯江湖的人,连忍住口腹之欲都做不到,以后如何去闯江湖?
(二)
那日之后,黑子的筷子功功力一日增长,常常舞筷于餐桌上,挥得个眼花缭乱,却倒也实际——
抢肥猪肉的时候,他爹很少抢的过他了。
黑子爹娘看着黑子筷子功与日俱增,倒也没有担忧,因为黑子的武功水准也在上涨。
黑子练的是双剑,他说,因为筷子也是两根的。
那两柄破烂的长剑是黑子他爹在旧时做任务捡回来的,一直没有丢,是生了锈的。密密麻麻的斑点爬满了剑身,看上去就是一把棕色的木剑。
不过黑子不介意,他说他家筷子就是棕色的。
其实黑子为什么乐意习武,那可不是为了闯江湖的。
他发现,人运动得越多,越激烈,消化能力就越强,吃的也就越多。
黑子家生活本来就比较富裕,黑子他爹退出江湖之后就做了刺史的保镖。刺史出手大方,收获经常翻倍——特别是刺史被打劫的时候。
黑子她娘是肃清淫贼会的长老,这个会的主人是江湖第二刀客,人称“夫见怕”。
相传就是因为她夫君背叛了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所以她才变成个女汉子,将夫君治理得妥妥贴贴的,并且成立了这个组织,帮助其他女子管理夫君,除暴安良的顺便还能赚一笔小费。
因而这个肃清淫贼会特别有钱,所以黑子她娘也挺有钱的。
总的来说,就是黑子他家很有钱。
为了让自家儿子长得壮一些,黑子爹娘在饮食这方面下了挺大功夫的。最后黑子是壮了,但也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他爱上了美食,并且为了吃得更多更好,他也爱上了筷子功。
黑子的筷子功进步得很快,夹完一篓白豆的时间从两个小时浓缩到了一个小时。他现在在朝着半个小时进军。
当然,他的双剑舞得也颇为流畅了。因为爹娘告诉他,有进步晚上就加餐,加的是小龙虾级别的豪华菜。
于是黑子就开始努力了。
(三)
“送儿千里,终有一别!”
黑子身着紧身衣,手持烂剑两把,剑尖向前,身后披着的红色单被在风中飘啊飘啊飘,颇有一种为国捐躯的大将军的气势。
“诶,亲亲小宝贝啊,你一路小心啊。”黑子她娘不由担心地望着这位壮气满怀的少年。
要知道,若不是当初孩子他爹高傲自大,他们怎么会险些受伤,退出江湖?
再者,这孩子年他爹的水准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唉,你去吧,要记住江湖险恶啊……”孩子他爹长叹一声。
黑子:“哦……”
看着你们混得不错啊,一个是刺史他保镖,有钱;一个是江湖第二刀客门下的长老,有势。
这叫退出江湖?
那别人怎么混了这是……
哄小孩呢?
“爹、娘,你们放心,我出去以后会叫别人帮我做一对新的武器的,现在先用着这双剑吧。”
“伙食费也不用担心,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下一站我要离开这座城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黑子深情地说了好些话,终是大手一挥,翩然离去。
黑子他娘泪流满面,儿子终于长大了啊!
此刻黑子终于放下心来。
黑子爹娘陪着黑子走了好几十里,走得黑子腿都算了,他们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个,他们做的轿子啊。还不给他坐坐的,美名其曰锻炼体力。
这年,黑子十六岁,耍的一招双剑和筷子功,身高一米七七,长发及腰,面容清俊,不肥不瘦。
十六岁,黑子大侠入江湖之日!
“哈、哈、哈、哈、哈、哈!世间美食,我来啦!”
黑子仰天大笑。
(四)
黑子伸手搭住一身材魁梧的大汉的肩膀:“兄弟,这里是否有一场武林比赛,名曰‘胃王决战’?”
大汉闷声喝酒吃肉,他将肉嚼得“吧唧吧唧”地响,惹得黑子都嘴馋了。
“嘿,你不回答我的话我也不留情面了。”黑子暗中拿住自己的筷子剑。
他一路赶来连阳,这都没吃饭呢,早就眼馋了好嘛?
汉子依旧大吃,连一个饱嗝都没回给他。
黑子眼色一沉,暗道:“这正好给我一个夺肉的借口!”
于是他快速出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肉,又巧妙地绕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回轮到大汉一脸蒙逼地瞧着他了,顺便还听到了他嚼肉所发出的“吧唧吧唧”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功夫?”他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肉,满脸的惊悚。
“筷子功。”黑子自豪地答道。
这大汉不是不想狠狠地揍黑子一顿,但是这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功地偷走一块肉,这说明他武功造诣不低。
肉已经下肚了,黑子舔了舔他的筷子剑,就是那双夹肉的筷子。他不得不嘀咕了一声,这筷子剑什么都好,就是无论夹什么都不沾味。
筷子剑是他找大师打造的武器,长度是一般筷子的两倍,有利刃而能伸缩,锋利而滑溜。高兴的时候能夹菜、抢肉、夺酒,不高兴的时候能杀猪、切肉、砍人。刚好一筷一手,能当双剑耍。而且水火不侵、油腻不沾,乃是家具旅行必备。
“嘿,我再问你,是不是有‘胃王决战’?”黑子又问。
大汉告诉黑子,这比赛有是有,但胃王其实不是腹中的胃的意思,那真的是王的称号的争霸战。
“哦,那算了,我还以为有免费吃的呢。”黑子十分失望。
“我还没说完呢!最后胜利的人,除了奖励‘胃王’头街,还有数百山珍海味!”汉子似乎怕黑子后悔,连忙说道。
“山!珍!海!味?”
黑子的眼睛发出灿若星辰的光芒。
这时候汉子突然拔刀,“噌”的一声,不对,这声响还没有响完,黑子的筷子剑已经紧紧的夹住了大汉的刀。
“你要干什么?”
“没……你眼睛太亮,我拿刀遮遮。”
(五)
“你不过是一个吃货,吃再多又如何?”
月黑风高的夜晚,女子挑衅地勾了勾小指:“敢跟我来一场吗?”
“不要。”
因为年龄的原因,二十岁的黑子被谢绝参赛。他此时正闷头喝酒吃饭。
啊,那数百种的美食,要离他而去了呀!
他哀伤地扒了一口饭,边吃边说:“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只对美食感兴趣。如果你付得起一瓶美酒或者一种美味,那么我可以陪你一场。”
女孩子:“……”说得像是我对你感兴趣似的,不就看你长得有点俊俏,想要交个备胎吗?
“好!一瓶十五年桃花酿,你我战一场!”那姑娘站直了身子,座下的椅子刷的飞去了邻桌,然后发出了“嘭”的声音。
“弄坏东西要赔钱啊!”酒馆的老板弱弱地提醒道。
姑娘:我营造的气势啊……
这时,黑子也站起来,他拿纸巾擦了擦嘴,手握筷子剑,一手一筷。
他身后红色的单被在无风自动,柔软长发垂在肩上,眼神锋利而温柔——怕是对美食的温柔。
他说:“我赢了,再加一瓶!”
“好!”
姑娘十分爽朗,出招也是。
她手中利刀出鞘,刀光一闪,便将身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给清出了一个场子。
酒馆老板心疼地看着那张桌子,喉里的声带动了动,却没有发声:“……”
没事大侠你赔钱就好,其他的你随意。
黑子也不甘示弱,一手一只筷子剑,同个款式的剑光一闪,将两半的桌子大成了木屑。木屑像雪花一样洒了一地,显得特别的脏乱。
老板用他那生满老茧的手捂住了心脏,他张开了嘴巴想要说话,但他知道,此时保全小命还是比较重要的:“……”没事的,一会儿叫大侠留下来扫个地再赔钱好了,先不打扰他们。
黑子迅速出招,姑娘的动作很快,却不妨碍他在刀光里游走。他的筷子剑数次夹住姑娘的刀,虽然仅仅一秒,但在这许多的一秒里,黑子一步步的就近了姑娘的身。
打斗最为顾忌的,就是让人近身了。而黑子在这过程中,心情也随之兴奋了起来。
他兴奋怕不是为了这场比斗,而是闻到的一股糖味!
还是冰糖的!
他将目光放在姑娘的刀上,双手握筷换成了单手。修长的筷子配合了律动的手指,一筷出,迅猛而准确地将姑娘的刀身夹住了。
姑娘来不及停下舞刀,堪堪摔倒在地上,而手却不离刀。
“大侠厉害,我认输!”姑娘叫老板拿两瓶桃花酿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黑子放开姑娘的刀,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只酒杯,开坛倒酒便喝。
姑娘做起身,看黑子喝得起劲,便问味道如何。
“再加点冰糖,味道会更好。”黑子道。
姑娘浑身一震,僵着笑脸道:“我先走了,我哥叫我回家吃饭了……”说罢,便不见了人影,只余一阵风,和一扇摇晃不已的木门。
“大侠,姑娘走了,饭钱还没结呢……您看”老板颤颤巍巍地道。
买饭得钱何所营?家妻衣裳好胭脂。
都是那个什么肃清淫贼会!把他老婆变成了个女汉子!否则他怎么会惧内!怎么会眼巴巴地盯着这点钱不放!
黑子:“那你可以问我娘要。”
远水解不了近渴,黑子还是黑着脸交出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