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终于知道了妈妈的前尘往事,她也终于理解了妈妈这么多年宁愿独自带着自己,受尽磨折也不再嫁的原因。那就是父亲对妈妈的深爱。
在这样深厚的爱面前,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妈妈固守着这个小院,只是因为这个院子里有父亲的影子,虽然父亲已经不在,可是在妈妈心里父亲的爱一直都在。
妈妈原本是云南当地的大户人家,外祖父早年留学法国,因为这些在席卷全国的那场浩劫里,根本无从逃避。车上的老爷子刘建国却鬼使神差地喜欢上了妈妈。顶住家人的压力娶了妈妈,婚后不久就有了刘彬。但后来却有了新的压力,有了可以提干的机会,虽然运动已经结束了。但还是因为妻子的家庭成分过不了政审这一关。
公婆的恶脸色,丈夫的犹疑都是妈妈不能忍受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终于离了婚。因为自己的衣食尚不得周全,儿子刘彬也难以维继,而且公婆也不肯放弃自己的长孙,妈妈就这样净身离开儿子离开了刘家。
父母早在运动中不堪屈辱,一起服毒自尽,已是孤女的妈妈举目无亲,在将要步自己父母后尘的时候。父亲却来了,见到妈妈,问妈妈要不要和他一起走,就这样父亲走到了妈妈的生活里。
父亲和刘建国同在一个连队,曾经作为战友去过几次妈妈和刘建国的家。妈妈并不知道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心里有自己的,但她却知道父亲为了她放弃了提干的机会,离开了部队,自愿复员回家。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和父亲一起来到了北方。为了更好的保护妈妈,父亲的名字改了,妈妈的名字也改了。当地的人只知道妈妈来自云南,对妈妈过去的一切全无所知,就这样妈妈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终于得以安宁。
妈妈说会经常想起自己的儿子,为此复员当了工人的父亲心疼妻子,争取到去云南出差的机会,替自己去看过刘彬,回来告诉她刘彬很好,刘建国已经又结了婚,但不知什么原因,和妻子也没有再要孩子,所以刘彬的继母对刘彬极好,她完全不用担心。妈妈自此才狠心放下,觉得自己虽然生了刘彬,但并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有什么理由再去找儿子关注儿子呢?只要儿子过得好就一切都好了。
想不到有一天儿子竟然来了,真是天可怜见!
刘彬看着妈妈不哭了,让妈妈做了正座,然后跪下来郑重的给母亲磕头,又过来抱住简宁说自己从此有了妹妹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孤单了,说得简宁也流泪不止。
刘彬转过身来,竟也要给郑光明行礼,慌得郑光明连忙抱住。
“光明兄,我怎样谢你都不为过啊!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见到妈妈和妹妹啊!”刘彬说得极为恳切。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光明不敢居功。”郑光明说。
“光明,你就是我们家的福星啊!”妈妈也感慨地说。
“阿姨,快别这么说,你是吉人天相,有福之人,我和宁宁都准备跟着你惜福呢。”
刘彬告诉母亲,自己是和父亲一起来的,继母前两年已经过世,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下母亲,为自己从前的选择悔恨不已,这么多年一直利用一切机会寻找母亲和简叔叔。简宁看着妈妈脸上淡淡地,就在一边捏了一下刘彬的手,刘彬顿时会意,就转开谈自己现在的事,自己现在在云南昆明机关工作,妻子在云南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在读初中,听到这些,老人脸上才露出笑容。
一听刘彬说儿子,简宁立刻想起安安,自己竟都忘了去接安安,正这时安泰的电话来了,他已经把安安接走了,说自己今天没有应酬,可以很好地陪陪女儿。
简宁出来和安泰简单说了几句家里的事,安泰也和自己刚一听说的反应一样,连连感叹不已,随即安泰表示,自己找时间请刘彬和刘老先生一起吃饭。一家人要好好庆祝一下。还没说几句,郑光明就在身后叫简宁,简宁就挂了电话。
“我问老人了,老人不愿意出去吃饭,咱俩收拾收拾,就在家里做吧!”郑光明说,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他对安泰很不满,觉得安泰太不识趣了,即使请吃饭也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他安泰。他这番小心思,简宁当然读得懂,就白他一眼也不理他,进厨房收拾。
郑光明也跟过来,抢过围裙来让简宁给自己系上。
“你对你们家福星态度好点不成吗?”
“就你还福星?”简宁使劲扯了扯围裙的带子,郑光明忍不住呲牙咧嘴。
“是你们家老太太说我是福星的!”
“我妈还说安安是天使呢,我也没见安安长翅膀。”
“就没见过你这样说话噎人的!你就跟我是属刺猬的!”郑光明唠叨。
简宁噗嗤乐了,正色道谢,说替妈妈谢谢他这大福星。郑光明说一句空话太轻飘了,揽过简宁,就在简宁唇上一吻。简宁急了,反手就是一记耳光。郑光明抚着脸颊,只皱眉头,黑了脸也不理简宁,自己洗菜切菜,把简宁冷在一边。简宁也不理他,洗了水果,泡好了茶,端到客厅。见妈妈拉着刘彬的手就没有放开过,两个人低低絮谈,仿佛要把攒了半个世纪的话要一下子说尽。
等着饭菜上桌,刘彬就坐在妈妈的左手边,妈妈的眼光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刘彬,而刘彬也是如此。简宁不禁感叹血缘的情分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她也对自己这个哥哥开始有了依赖,尤其是刘彬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甚至想如果这个哥哥早点出现的话,自己也许就不会和安泰闹到后来这一步。
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刘彬就和简宁说自己不回宾馆了,已经给父亲打了电话,今天要留在这里,要给妈妈洗脚,铺床,睡在妈妈的身边。要把自己从前缺的功课都补上。妈妈说怎么可以,自己实在不配如此,自己这个妈妈并不合格。刘彬说自己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自己也要和别的孩子一样,要好好享受被妈妈守着入睡的滋味。妈妈这才不再说什么。
郑光明就拉着简宁离了小院,一出小院,他就甩开简宁的手,大步走在前面,仍旧不理简宁。简宁知道他还在生自己抽他一记耳光的气。就追上去去拉郑光明,郑光明却甩开不理。
“好啦!大福星,别生气啦!”简宁又软声哄他。
“我哪里是什么福星?被人打得眼冒金星倒是真的!”
“我错了还不成吗?”
“哼!”
“大福星,大猩猩,”简宁逗他,“别生气啦!再生气就成了黑猩猩啦!”
郑光明终于板不住脸了,也笑出了声,停下来也不回头,只是向后面伸出手,简宁乖乖地立刻拉着郑光明的手,刚要再笑话郑光明几句,郑光明却就势就揽住了她往前走。她忍不住背脊一挺,却也没有再挣,就这样任由郑光明揽着走到车前。郑光明暗暗叹口气,知道简宁还是不习惯和自己亲近。
到了车前,简宁开门要上车,郑光明忽然把车门关了,简宁还没有明白过来,就被他倚在车门上,随着手就被郑光明控制在身后,她刚要出言责备的时候,郑光明已经吻过来,而自己根本躲不开。
但郑光明也只是点到为止,亲了一下,就停下来,他促狭地盯着简宁说,“小刺猬,看看,你能躲开我打到我吗?记着,我只是不想用强,我是大猩猩,碰到你不兽性大发,没有别的,只是因为爱让我更克制而已。”
他放开简宁,转过来开门坐到驾驶位上,等着简宁上车,他发现自己再亲下去可能就克制不住自己了,自己的意志也没有那么强大。
简宁怔了怔,随着也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郑光明本来还有些担心简宁会生气自己的莽撞,但偷眼瞧着简宁只是红着脸不语,才暗暗地长出一口气,但简宁这样娇羞的模样却不禁让他又有些心猿意马,他甚至想刚才如果再深吻下去,简宁应该也不会再给自己耳光了吧!
忽然刘老先生电话过来,请郑光明来酒店,自己有些事要问他。郑光明一口答应,他必须去好好抚慰一下老先生。这时却看到简宁竟似乎长吁了一口气。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竟这样怕自己跟着去睡她楼上。但他也不点破简宁的小心思。
“你猜你妈妈会原谅刘老先生吗?”他问简宁,化解刚才的尴尬。
“不会!”简宁答得很干脆。
“那你还是不理解你妈妈,我敢打赌,你妈妈最终会见老先生并且原谅他的。”郑光明说,
“为什么?当年要不是我爸爸救了我妈妈,恐怕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简宁气鼓鼓地说。
“你妈妈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心里早放下了刘老先生,只有你父亲,不愿见他,不是因为恨,你要知道恨也是一种感情,她只是不愿意在刘老先生身上费一点心思。”
简宁想起自己对安泰,忽然内心有些惶愧,自己也是这样说对安泰的,可是她并不能做到对安泰这样淡然,想起他给自己的苦楚,自己并不能完全地云淡风轻。
“既然没有恨,见不见也就无所谓,有你哥哥在,因为疼儿子一定不会让儿子为难的。”
简宁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佩服郑光明看问题的洞明,以妈妈的亏欠之心,哥哥的任何要求只怕妈妈都会答应。哥哥?自己竟有了哥哥了!她对今天发生的事还是有些眩晕。
郑光明把车停到简宁楼下,嘱咐简宁到楼上早点睡。自己操持一下找个饭店一大家子一起吃个饭。然后就看着简宁不说话。
简宁当然明白他的小心思,但是实在不愿意违心,就转过身来,给了郑光明一个拥抱,贴着他的耳边道谢。这虽然不是郑光明想要的,但总算是有了回应。慢慢来,郑光明想,那一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着到了楼上,简宁收拾清了准备睡觉,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准备翻两页新闻累累眼睛,就看到陈曦的电话和数条微信,她这才想起和陈曦的约定。她把衣服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竟没有听到陈曦的电话。
自己总是委屈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又等了自己多久呢?心痛之余,她立刻给陈曦发了那条微信。
为什么陈曦不是郑光明呢?有一瞬她想,如果没有陈曦,自己接受郑光明或许就毫无障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