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们不再回忆,你老了的时候。
三十岁的赵木泽在停下了车,熄了火。他取下头盔的时候,对着目镜照了照自己。这个时间段,赵木泽的摩托车就像老垂的马匹一般安静的融入了夜色中。路上的人,还是很匆忙,匆忙的就像青春时期里他看世界的模样。
他已经给薇薇发了简讯,自己已经到了她家楼下,但薇薇还要等会才能到。
女人呀,总是害怕自己成为野生动物,没人疼爱了,所以要出门的化妆很是庄重。他心想,不过,偶尔带着野生动物也蛮好的。
停车的时候,赵木泽总会想些事情。总想些做不了的事情,就像是没做完的事情一样,自然而然会想起来。但碰巧的是他准备给薇薇求婚来着,却不明白,老是会想起,那时候在校园里的生活。
而正准备被求婚的薇薇是小他六岁的女孩,同时还是很年轻而漂亮的短发女孩。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他在工作上,施工地需要人做估量计价。这不算是赵木泽第一次下工地了,因为开始选择建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天,生活会被生活掌控了。
但掌控总是有限的,就想性爱与生存有的时候并不矛盾。所以他还是在骑车,从学着骑机车酷酷的而后在国道G318飞驰找死的那几个瞬间,他其实还并没有完全与世界来个愉快的和解。
于是,在那天工作结束的时候,刚来实习的女孩站在人群中马路间,他骑上了他的机车,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士般行驶到女孩身前,然后打开头盔的透视镜凝视着女孩。
他说:“你要到哪里去?我送你去吧。”
二.
赵木泽总想要个萌萌哒的女孩,不是一个独坐在城堡阁楼的公主。
蓝天与白云,艳阳高照。
天台上,冰冷的水泥地沿墙壁边缘与阳光的阴暗处一路望去。日光是看不到他,但天空的游云在浮动,就像冰河的冰层割裂散碎的断冰在暗流的推进而流过。
壁沿雏形出一个世界的轮廓。
正在凹陷的世界……
云层继续从天台高处绿色栏网的边缘缓缓地散开,就像无数只饿死鬼的伸手,撑破凹陷的世界。
赵木泽收回思绪,换了一只卧枕的手,继续的躺着。
大概是第二节数学课了吧?好像已经旷过班主任老孙那节的历史课了,再呆会也可以高兴的重新融入学生们下课铃的涌流里消失了。就如同被鲸鱼吞入腹中幸存下来的《圣经》的人物,赵木泽像是又掉入了巨鲸的胃囊,在孤独而黑暗的空洞里重复着日日夜夜。无论对于时间的概念是如何成为一道深深的刻痕,而事实上赵木泽身上的刻痕大多数的时候是没意义的。
赵木泽不是讨厌老孙本人,也不是反感学校的繁琐的课程,只是很奇怪总要些结果,而且是必要的结果。他就只能感受到努力总会需要重复在一道时间刻痕上,然后刻痕就留在了人们的脸上。他就是这样越觉压力这样情愫的多巴胺分泌过多,他就会越懒。
有必要说真的,赵木泽一直觉得老孙是个大好人,虽说是近五十岁的中年老男人,但身体却好的没有谢顶,还很难得的留着港式背头发型,造型跟《幽游白书》中对学生们很关照的竹中老师一样。老孙就像对浦饭幽助般照样器重着赵木泽,然而赵木泽依旧没有老老实实地每天上着高中,最终像一块黑色的玄武岩在沉入水底前都没有声响的消失了。
老师们也许都会在下届学生们里继续器重起“赵木泽”。也许老师们眼里大多数的同学对他的颓废的形容有点的嗤之以鼻,但更可能是同学们什么都没想过。他们也许是会羡慕他,他可以不在权衡未来的生活状况而自我活着。而对赵木泽来说,感受自己是想做个平凡人,可以一天简单的宅在家里看看漫画书、玩FPS就足够了。
当然谁都会做做万众瞩目的梦。但十九岁的他也没学好电子计算机编程,也没像基努里维斯扮演的尼奥一样在白天的那些人山人海的街道路口里,会遇见有个穿着紧身黑衣人忽然拍下你的肩头,深沉的告诉他,你就是救世主。然后真的去救世了,更重要的是像崔妮蒂那样女神级的美女,你同时可以考虑一下,她曼妙的身材。
所以,颓废的他只是最平凡的过程里的他,就像你在偏离你的梦想的时候,你所感受的前所未有的平凡与渺小。
饿死鬼的伸手般的云端慢慢的消失,赵木泽觉得今天有点奇怪,他坐了起来,看着水泥地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清瘦的影子。
逆着光,他忽然没由来的想起一个笑话,据说鸵鸟遇到危险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把鸟头倒插在沙土之中,也许这样的鸵鸟还也可以幸福的摆一摆尾羽。
赵木泽倒是很庆幸,自己幸好和鸵鸟是有区别的。
除了他自己没有尾羽之外。
其实,在上高中之前,赵木泽倒是幻想过,当一只大傻鸟,据说是一种可以飞得很高很高的大傻鸟,只不过对于高中的高压环境,无论说几次测验,那么可以渐渐不再理解的生活方式,面对那高墙上的排行榜上的字群的时候,就像在期待电影的尾幕,最后的最后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才觉得是不是自己飞得有些高了,落不着地了,然后埋头去了那个天台。
原来这个世界总会有卓尔不群的人,原来世界里总有差距的。哦,我们被人们标上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我们从未思考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
阳光中某处的纯色裙摆一直卷动着风的轨迹,这时,赵木泽却没由来的想起了《龙珠》里的孙悟空,驾着个筋斗云就去世界各地打架找了七颗龙珠,召唤神龙。
如果他有一次召唤神龙的机会,他会是什么愿望呢?他想。
也许他会是一个摩托骑士吧,尤其是能遇到女孩的那种。
就像那个下午,阳光正好的午后。当时他的单车和他穿过校园东区的灌丛的林荫小道,他的眼里闪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乔木丛中他见到一个巨大绿网下的女孩。
他知道她是谁,因为那个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学,阿卓。她是一个人的,一个人面对着常青藤布满的绿色栏网,藤青叶的枝蔓间依稀的透露出外面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座巨大的废弃的国营红光电子管工厂,始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是一五期间苏联人援建的156项目之一,据说当时还是我国第一批生产黑白显像管的企业。不过,后来2009年的哥本哈根会议的世界背景下被迫停产,最终导致破产。之后的被教育部通过协商划分了部分区域作为新建学校建设用地,而剩余的大部分区域一直处于清算的程序中,多年来无人问津。
工厂的红色围墙有的已经坍塌,剩下些的红色金属建筑也看上去像一列列破烂生锈的机器。很危险的等候着,老人们总说那里不安全,不允许孩子们去那里玩耍。而废墟那边也始终是死寂般的安静,就像沉寂了多年的坟墓一样,而且还将延续了很多年。一幕绿色网简单的将工业废墟与人们的校园分割开来。
“人们知道吗,我们这个世界?它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我,就恰好知道一个。今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每个都想尽办法去捉弄别人。也时刻提防着被别人捉弄。可是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最大的骗局之中。我们已经被捉弄了!”阿卓不断流利地练习着台词,园外是荒芜的钢铁废墟,而她的目光希翼。
赵木泽悄悄地刹住了车,她看着阳光细碎的投影下,那个女孩的身影,他知道她的那段话的出现,阿卓背的话剧台词。
学校今年元旦公演,班里的分配的下的节目,她是这部剧的话剧旁白配声,因为是短幕话剧,很多人都能有不演的机会,而赵木泽往往是很多人里的之一。
但他知道话剧的名字,就像知道她的名字一样。
“《四月一号愚人节》。”
三.
我已经走过了一个著名的河流。
夜晚10:30。夜幕下的这座城市却像是一座灯塔,但很奇怪,因为在你心里这座城市不应该是座灯塔的模样。
赵木泽坐在王小萌的身边,他看了看王小萌,发现她已经疲倦地睡着了。赵木泽很清楚今天的活动量不小,尤其和她一起肝胆相照了云霄飞车的刺激,刺激的他把圣斗士的黄金十二宫倒背了一遍。但就像一个精力旺盛的小野猫的王小萌也会有打盹的时候。想着,他又探头看了看车窗外。
夏夜的街道总是霓虹闪烁,他这才发觉自己其实很久都没有在夜晚出来的习惯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座城市的生活其实离他很远了,他当然生活在这里的,但他没有更多的理由说明他就在这里生活,也许是他很久没去过学校了。自从他开始了自己的艺考的学习生涯,他倒觉得自己像是躲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学艺的。
赵木泽又低头,想仔细看着肤色雪白的王小萌,看到她的V领短袖下露出洁白的锁骨,目光离得很近。仿佛间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雪白的皮肤下暗动的淡青色的血管,栗子色的长发自然下垂到细白的颈部,同时挡住了她沉睡的脸庞。
王小萌是一个白肤色的女孩,也许在北方生活了多年,水土养了一身的好肤色,当然也可以说她是从小就这样,因为就是再见到她,是赵木泽从未想起的事情。
他会老实的想起,那些白色的天空,白雪融入的世界,那些记忆里的大院,两个小孩的一前一后的追逐厮打,欢声伴着笑语,仿佛那淡淡的香气,撒上点点绿油油的葱末的东北冷面的味道,好像一切都停留在父母带他离去一座老城的时光里。
赵木泽还记得,那时候的小萌伊很喜欢小白兔,也喜欢很没心没肺的给乖乖的小白兔洗澡澡。
忽眼十一年过去了,少了几座城市的你来我往,女孩还在男孩的身边。
一个人的一生辗转了那些你去了的地方,有一天你还会回去吗?
就像这个老梗说,我们还在想过那个时间会有正确的时间,那个人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就像你等待的正确的人。
“王小萌。”赵木泽轻轻地说,“我有点想你了。”
公交车颠簸了下,王小萌的脑袋在没意识的偏向了赵木泽的肩膀,还略微皱了皱眉头,可能什么事情打扰到她的安睡了。
突然的肩膀一重,却搞得赵木泽有点心悸,他可以清楚地嗅到女孩发间传来的幽幽的香气,一个人的体温贴在他手臂上的温度可以被感受到。赵木泽的呼吸逐渐急促,他又低下了头看着身边的脸色苍白的女孩,女孩的侧脸映照在车窗玻璃的夜色里。
这是他们第一个夜色里的再次遇见。
赵木泽想起在今天的摩天轮上的时候,这个沉睡的女孩在吊车里写许下的愿望会是什么?
也许没人会知晓,也没人想知晓。
四.
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生命之中有过多么重要。
元旦节,它是个会集体庆祝的节日。
C市十二中学,前身是C市私立同大中学,在民国十九年就办校了。说来也是七十余年的历史名校,学风淳朴,校舍底蕴深厚,号称“林园式学校”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当然元旦节也校园张灯结彩。
“耶,那是在COS田川千代吗?”有男同学激动地喊着。
“你什么眼力?那明明是《灼眼的夏娜》女主的COS装。”他的朋友把他当作怪物一样看着,就好像他犯了什么常识性错误。
节日里的十二中校方很热情的举办起校园活动,此大任应是文学社为负责单位开展,却没想到浩浩汤汤的动漫社大军征服校园大陆,就像《fate zero》里伊斯坎达尔大军踏遍了欧洲大陆。
“嘿,杀老师,我们一起合个影,好不好?”一群妹子围着一团黄色的物体。
赵木泽下了楼,楼道口面前却冲来一只巨大棉绒套装的灰色龙猫。那双灰色大耳朵在想发条一样在空中摇曳。从宫崎骏老爷子笔下的龙猫笑容里,只听见有人说着,你快点闪开,我们班节目要开始了。
赵木泽想都没想的默默地闪到了一边,平静的让巨大身躯的龙猫身影远去,随身影渐去显现出仿佛一个世界的门框,带着那道炫光如刀,他恍然中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异世界。
欢迎来到,异世界!
路上迎来了来自各个世界的动漫角色,不但很迷幻,而很有错感。就像是黑崎一护一个瞬步就看到了金木研和魔人布欧两种生物一个分享着脑花,一个享受美食脑花的食人家族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画面。
赵木泽的动漫直觉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告诉他,要像男鹿辰巳一样的魔幻而麻烦的生活来了。大概是几个小时前的大腹便便的校长先生,在主席台上的缓缓地描述地同大私立中学近百年宏史,吾辈们也要发扬广大。
校长先生说的真没错,要当就要像男鹿辰巳一样,发扬喜当爹的精神。他想。
他看到了一只皮卡丘从身边跳走,又看到一只黄色光头的杀老师,据说这家伙在它的世界里被杀了要奖励一百亿日圆的,也是不错的一份暗杀任务。然后那只黄色的皮卡丘遇见了杨贵妃版的个性矜持、为人正直的少女骑士亚瑟王——阿尔托莉雅,于是两只生物在跨越了种族的桎浩,生命的穿透,相聚一起。
赵木泽对于贵妃版Saber内心也是崩溃的,就像对于漫展的类似概念,女孩与COS人物永远会是焦点,而人们更会注意那些漂亮短裙的腿袜纤细的女孩,并非是在那些黄色生物的本身内涵上。他很清楚这一点,但赵木泽却忽然觉得那一刻,动漫好像是有力量的,但又与我们心里将遇见的女孩的感觉别无二样。少年们总会在他们的本身找到呼唤那个叫勇气的东西。
赵木泽想见一个女孩。
阿卓。赵木泽默念了一句,然后向着体育馆走去。
“喂,赵木泽,你等下,帮我一个忙。”他听见了回过头。
路人是段子,赵木泽的同班同学,也是一个着魔的动漫迷,着魔情况可以算是无漫不可活。平日就跟赵木泽讲动漫,只不过赵木泽总在听的,不曾搭话,最后基本都是段子自言自语的沉默中结束。如果不是赵木泽能有幸和他为最后一排的机会,就像鲁比能遇见铁蛋是对于铁蛋而言找到了一生性伴侣。
“什么事情?”赵木泽淡淡的说。
“你帮忙穿上这个套装。” 他不由分说,兴奋的递给他了光头强的套装,然后故作神秘地说:“老师酱一定叫我去办公室,但我准备很久的套装,要招揽女孩的芳心,但现在可以传承给你了,你可是我的好死党,一定要穿上它。”
“还有,放心,穿上去后,保证没人会认出你来。”段子眉飞色舞的说着,就像是在咬牙切齿的展示“杰作”,然后“杰作”像包袱般扔给了他。
赵木泽拿着“光头强”,有点愣头。为什么要给我?他想,是不是心里有疾病,一天到晚没疯个够?话说“光头强”业能招揽女孩?
赵木泽倒是很多的疑惑。
“哇,大叔,你家的熊大和熊二呢?”忽然,他耳边响起了熟悉而清脆的女声。
赵木泽听的出来声音的主人。
他脱下了头套,看着幽花,嘴角带着笑意。这是他少有的在学校看见幽花,虽然他和幽花是同班同学,但幽花是几乎不上学的。况且她有很好的家境,她也没必要为了被划上的“人生目标”做出选择。虽然她母亲早逝很久了,但她土豪的父亲很宠爱她,从未太管束她的生活。
幽花是一个纤细瘦高的女孩,她是很漂亮,她起来的样子很像年轻时候的朱茵,当然这是赵木泽心里想的,因为那时候很星爷的电影总在霸屏,有次在看《逃学威龙2》中他见到了那个青春少女心的年轻的安妮,而不是多年以后无数人追忆的那个在日落尽头等着一个叫至尊宝的男人的紫霞仙子。
赵木泽回忆起他们的初次相遇,
那并不是我们都熟悉的时间,子夜的街道都在休眠,但是总有地方,会有人觉得今夜无人入眠。赵木泽摸了摸兜里的那十几块钱,停下了脚踏车,然后冲进了那间网吧。
幽花用手揉着生疼的脖子,她快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掉了。这次不过是她今天回到“家”的第二把排位赛,忽然有阵倦意涌上心头,她打着哈欠的,挑了挑眉头,目睹着一旁穿着熟悉的校服的男生坐下。
“噔噔”,幽花看见游戏界面的好友组,“菲尼克斯”上线。很快,聊天框里“菲尼克斯”闪来两个咧嘴的笑脸。
“要排一把么?”幽花直接打字发送过去。
“你最近怎么样?”
“来吧,邀请我。”幽花难得多想什么,也懒得多说什么,深夜里的多余的思考与交流等于她就像是在混着啤酒吃着安眠药的自杀。
游戏进入中。
很快那些快意恩仇就在游戏峡谷中蔓延开来,很难理解在深夜里的另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我们会拖着疲惫的心思,也会试图去换取一场的胜利。大人们都不会去理解那些虚无荣誉,因为他们更愿意眼前有棵金苹果树,花时间摘取,却无法理解自身和那个虚拟世界的界限毫无区别。
“跟着我上呀,你不要傻站着,有我最强AD输出在你身边,怕什么,帮我扛伤害就行。”
“是。是。”赵木泽笨拙的操作。心里却想道,为何在她眼里游戏胜利如战争的胜利般重要。
游戏结束。
第一场游戏,他却如此疲惫,就像在深夜长久鏖战而带来沉重的倦意,那种倦意就像是告诉他世界不再是自己的一样,有点简单的感觉,也有些悲伤。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呀,菲尼克斯?”
赵木泽仰靠着沙发,闭目的深思。就像需要一支香烟的袅袅在空气中盘旋,许久不散开的深思。然后是突然香烟瞬间被人吸食至滤嘴般的神经反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赵木泽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长发大眼的漂亮女生惊奇的看着他的屏幕。
“你是?”赵木泽有点不好意思,却拉长了疑问的语气。
“咦?”幽花的脑神经化学反应的链接,活跃的神经开始试图交流了。她又在战绩数据历史上看见了MVP是自己的ID。于是情形就像是只帝企鹅在洞口看见了北极熊的抓鱼一样神奇,大抵会问北极熊也是来吃鱼的么?
“真的是你!”
赵木泽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是问一遍“谁啊?”
“我呀!”
赵木泽听到的是一个欢快的声音略带兴奋的女声,看着她,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但有的时候,巧合就是告诉你,无论那翻山越岭的差距有多远,你都能在风中接到她飞来的纸飞机。
“你是谁?”
“我是天束幽花呀。”
他看着幽花顶着一顶NLKE的墨绿色的鸭舌帽收束着她自然垂散下黑亮而长卷如瀑布般的头发,粉红色的朋克运动夹克的袖口被卷起,女孩看上去有点像是年轻时候的朱茵小姐,也许那是赵木泽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电影里唯一能记下的女明星。
尤其女孩笑起来的样子,赵木泽觉得更像了。
在后来,薇薇问他,当时有没有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呢。
赵木泽用中指沉默的推了一下眼镜,就像乾贞治学长一样。镜片顺着光源反射,然后淡淡地说,嘴角的胡渣好像猫须般附和着语言:“怎么会呢,我和她算不上一个世界里的人吧,也许我可以陪她在夜里,但我的出现应该只是她众多较好的游戏朋友之一。你说,我会喜欢她,是的呀,但谁又不喜欢这样一个自由而快乐的女孩子。况且她还很漂亮。”
“话又说回来,幽花也是唯一一个不管在哪里都是嘻嘻的叫我大叔的女孩,说真的,我也在追她吧。只是我的方式是每天夜晚,我会陪着她通宵,只要她说想上网,我就会陪着她。然后一直身边,陪着她吃东西、打游戏。等到天亮了之后,她会戴上我的头盔,坐上我的机车在城市里穿梭到她家。”
“我很挺喜欢她坐在我后座,轻轻地一直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温度。但后来,有一天,她说‘他爸爸对她说,不用等着高考了,就准备给她花钱自费去新西兰上私立大学。也许等到他爸爸把大陆这边的事情办好了,就可以迁资到新西兰拿下绿卡,到乡村周边买下一栋大别墅,过着农场主的生活。’”
五.
我忽然明白,原来,勇气就是这样来的,当你爱一个人远超过爱自己的时候,你就变得很勇敢。
“你说,摩天轮上升的过程里,我们掉下去的可能性是多少?”王小萌头额贴着玻璃窗睁大着眼睛好奇的看着逐渐远景中密密麻麻的人们。
萌伊侧过了头,前额的刘海露出了分叉,狡黠而认真的问着木泽。
其实赵木泽本来就没想好为什么自己会做着自己不太愿意的事情。他有点恐高,恐高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但为什么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不是也应该有恐高的。
摩天轮在缓缓上升,世界的底座渐渐地变得轻浮。赵木泽感觉不到大地的重量,就像感觉不到一个女人贴身在男人身上的质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视线里有个红色女式羊毛衫搭着一条黑色的紧身牛仔裤的女孩有些模糊了。
赵木泽忘记了回答。
王小萌有点不开心,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对王小萌而言,赵木泽原来不是这样的。因为在成长的过程里,她其实一直都没忘记过他,准确来说他就像是自己的行李箱里的超级赛亚人悟空的公仔,在那个最顽劣的时代里很幸运的王小萌没有把公仔当作最喜爱的东西,不然它度过不了这个漫长的岁月。
最后的那小小的幸运,在多年之后,超级赛亚人的悟空娶下了铁扇公主,小萌的记忆随着与男孩当时的每天下午蹲坐在电视机前,守着骑着筋斗云的孙悟空飞来飞去,电视响起主题曲《不可思议的冒险》的激荡的电子乐曲。
然后赵木泽傻乎乎的看着孙悟空被打惨,然后突然站起来,一套组合拳就可以结束比赛。那时候几乎所以的小朋友都会看《七龙珠》,就像八零年代的孩子们会幻想自己是不是星矢圣斗士,又会是哪个可爱而文静的女孩成为自己守护的雅典娜。
所有爱《七龙珠》的孩子都爱孙悟空,因为他强大而不言败,每当被打到半死不活的时候,大家看的紧张窒息而屏住呼吸时,孙悟空就会像一个王者一样,再站了起来,然后打倒大魔王,打倒比克。
少年时代起, 有一个超级塞亚人公仔的男生就好比如今你可以在朋友圈不断发着你的欧米茄手表一样令小朋友们羡慕。赵木泽曾经就花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的积蓄买了一个超级塞亚人公仔,过程的艰辛是连续给公交车的投票箱里扔两毛硬币,直到被司机大叔发现后,打趣地在下次上车前,就笑着问他,你今天打算投一块的,还是投一个一毛的。
小朋友的赵木泽在极不情愿下从校裤里扔了一个银晶晶的一块硬币。
于是最后在东拼西凑之后。
赵木泽终于还是失去了它。
六.
幽花离开中国之前,赵木泽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他想,大概高考结束之后,学校就像候鸟的育室一样,时间一到鸟儿们哗哗地冲出了学校,然后飞散了。再买好一批育种。
但是赵木泽遇见了他快有很久没有见到的阿卓了。他一开始会以为他们关系会好到一种程度,确实,如果可以给阿卓问话的可能性,赵木泽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男生。
只是也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那次,她们团体参加“日本邪教”组织love live的现场舞蹈选秀比赛。她无意间跟那个很久都没有来到学校上学的赵木泽说起,还打趣地问他要不要来支持。
谁也没想到,就在人群挤满的一个两百多坪的圆形房间里,赵木泽来了。因为来得晚,他挤站在最外侧靠着墙壁的位置,而环绕音响的音乐显然是高出了正常的分贝。嘈杂的环境,赵木泽有点晕头,但还是努力找寻阿卓的身影。
也许就在最近的那一刻,阿卓感觉到了目光的注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小幸运,她看见了那个男生,赵木泽。
她心里有点惊讶。
然后再人海中,阿卓无从思索那些讳莫如深的小小细节,她们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终于他在见到了她,可是还是离他很远。那个距离就像是文学家说的两颗星辰的距离,只有理性的天文学家才明白他们隔了多少光年的距离。赵木泽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赵木泽伴着音乐在众人的动作下,渐渐地消失,渐渐地人海里的身影就像阳光下的泡沫的消逝,不留痕迹。
她也许下一刻会说,下来我得好好的问下赵木泽为什么会这么准时的来了之类的话?
但其实,有的时候,人的思绪就是这样,往往上一刻的决定,其实不过是,那刻对自己的一次安慰,因为有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明白一个人总会准时出现在你身边的人的含义。
因为我们选择理所当然,就像孙悟空只有在最后想起琪琪一样。
很多时候,赵木泽无非其他人一样,他得去为了高考,再读上一个好点的大学。尽管就在老孙把他在生活称作秤砣的时候,他就并不太想幸苦的走路了。之后的时间,他是很久的离开了学校,远离了阿卓,远离那个遥远的阳光充裕的大树下的独自排练的女孩。
赵木泽没有了学校生活,开始了其余的艺考生活,他学起了素描,就像跟多人也做过的那样,坐在一间很多人的屋子,开始对着景物一笔笔的描绘出来,白描然后铺线,再白描,然后再铺线。
这对于他,过着无人多于过问,只有练习与自学课程的生活里,直到有一天,在学画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爱找麻烦的高年级生, 没理由的提前霸占了他的座位。后来,他上前算是理论,却被像沙包般扔到了楼底。楼底是一处中庭,在中庭之中是一座白色的雕塑,大卫。擦干眼泪的他,忽然觉得那座雕塑很有趣,于是模仿的画起了素描。但这时候走来了一位女教师,长发束腰,女教师没有问起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却说来了一句,是谁喊你来画大卫了,你是在侮辱名作。说着,拿走了他的画。
那一刻,赵木泽挺想揍人的。但后来的一次她监考的测验素描,他拿了那次测验的第一名。之后,他又离开了,很久不会再见到那些人们了。
这次的离开不再是为了什么,只是他又像平常那样的早早地穿入学校,路过同样的大树,路过身后的巨大红色油漆的工业废园,有些久违的味道,但甚至天气都是难得像那天一样。
熟悉的女孩身影没有熟悉的出现。
进入教室,老孙却迟到没来很久,黑板上写着“12”的大字。远座的同学陆续走到座位上,很平常的忙碌日。他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子上,他没有看见段子,他也没见到幽花。其实,回来之前,他也想过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是都到同学们异类的眼神,想着是会有些难堪。也许会无休止的议论,他成为一个事件的主角,而预期很不一样。
很奇怪的时间下,仿佛其他事物的生死,确实毫无关联。他想,接着,他看见了一个女孩走进了教室。
他露出了微笑,阿卓见到赵木泽时楞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回到了座位上。就好像奇怪的事物仅仅出现第二遍,就是众人的司空见惯。他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为什么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他期待了很久的提问,还没有发出声来。
好像是“诶,你上回为什么会走?”
“诶,你为什么会来上学?”
原来一直等待的声音,就是那份自己幻想出来的回响。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那么典雅而又文艺范的女孩,其实啊,喜欢就是那个漂亮而美好的女孩,她能出现在一个暧昧的午后,你就会在心上触动,因为她漂亮而美好。他终于想懂。其实有的时候,他确实是忘记了,就像那天在会场的时候,他看着台上律动的女孩,他渐渐地消失,就像渐渐地被平淡无奇的生活而忘却。
他又露出了一张苍凉的笑容,就像对着多少次在她的身处远方与不触目的地方的微笑。
女孩背对着他,忙着自己的“前景”。
忽然,他心里又想明白了什么,那些有过不少平淡无奇的时光总是值得自己纪念的,仍白云苍狗,风云变幻。
赵木泽就像是一个观客,他能看到来回不停旋转的游乐木马的景象就是自己的青春。就在那刻,他又一次起身,目光们重新注落在他的身上了。他大步流星地又一次离开。
风声呼啸而过,衣襟露出风的痕迹,他与她擦肩而过,就像从未有过的,“再见。”
“再见。”
教室少了一个人,就在这时人们好像记起谁来了,然后同时老孙捂着额头走了进来,吃痛的说:“好好复习,同学们,奋斗最后十二天,考上完美的大学,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然后大家又忘记了,就像老孙从未记起谁一样。
七.
高考结束了。
天台上,这栋楼一共二十层,当赵木泽爬上水泵箱坐着看远方的时候,前面总是矮矮的,他也会想些什么,他想起了一个作家说过,他之所以最后离开了上海这所城市,是因为那时候的上海总是高楼纵横直插云霄,很难看到天空。
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一句话,但他总算是记得了。因为他其实,不是愿意看到天空的,因为无论多久的时候里,他可以爬上天台,坐着发愣而独自度过那些岁月。
也许有一天,他会去上海的。
暑假来了,他再也不需要,那么没日夜的度过着艺考的生活,没有人会叫他几点几点的起床,他可以跟所谓成人一样,不要天天的喧闹的生活着了。
只是可以那么突然的沉默下来。
然后,暑假的安好一天天地在自我的溜走,赵木泽上天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开始宅在家里了,直到有一天,他在空间里看到了阿卓的照片,捧着草莓味甜筒冰淇淋,白色吊带裙的她一只手搂着是赵木泽从未见过的男生的胳膊,女孩笑容是那么甜蜜,身后是一座巨大的红色摩天轮。
他也许无数次地想过能有一天的可以拥有着一个这样的女孩,陪她一起做很冒险的梦,一起去疯,一起折着纸飞机,在风中飞起。在那样的一个夏天的夜晚,可以在虫鸣盛夏的气味里,向她告别。
但,有人帮他做了这样一个梦,偶尔清凉的夏夜,柔和的月光,男孩试图拨开那些宛如女人的头发般凌乱的灌荆丛之后,转身在夜空下的虫鸣和虫光而美好,可依旧空无一人。
梦醒了。
然后,幽花飞走了,像候鸟去了那座南太平洋的小岛。
她去的时候,给赵木泽留了言在QQ上。
她说,谢谢你,你陪过我的那些夜晚,我已经离开了,再见了。
赵木泽没有回复,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
又是几天之后,段子也给他发了讯息,他去了北京打工了。
之后,赵木泽再也没用过这些社交软件。
赵木泽又开始度过着沉默的日子。
直到一天早上,赵妈推开了赵木泽的房门,对他面无表情的说:“你在东北的李姨和她女儿小伊萌一会儿就过来了,你一会儿出来陪陪人家。”
“哦。”
赵木泽起床,一本正经的坐在电脑面前打开了游戏界面。
登陆成功。
游戏好友列表里是灰色的头像,赵木泽瞪大了好一会睡眼惺忪的眼皮,最后有些一无所获的。
可能也会有时差。他又想好一会儿。
当坐上车的时候,赵木泽有点晕眩,因为今天难得的艳阳天,只不过,当日光照在皮肤苍白的清瘦的赵木泽的身上,会有些不适应。主驾驶的男人不太认识,对赵木泽而言可以说是第一次见面。而坐在副驾驶的是一个女孩,不过,女孩带着红色贝雷帽,栗子色长发束下,遮挡着她的视线。红色女式羊毛衫配着黑色紧身女仔裤,还挎着一支皮质小钱包。
女孩在用手机,目光没有回过赵木泽。
而赵木泽终于是想起点了什么。
尾声
女孩也许就是太年轻了,很难拒绝一个成熟而魅力的男人。
今天,他们相识了一百二十天。
他也许是想跟自己的女孩,说些感动的话。
饭桌上,薇薇吃着草虾,幽幽的灯光下,依旧可以看出她今天穿的很漂亮,一席的黑色VERO MODA的露肩A摆针织连衣裙,其实,薇薇并非是标准的美人,她的额头很平,嘴唇有点厚润,不过,她身上有种很亲近的气质。首饰与妆容的搭配,典雅而节制,很是般配。也许是赵木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身衣服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挑选的。
但是赵木泽很欣赏这样美妙的仿佛动听音乐般的女人装束。
她很漂亮,他心里在想。
“这样说,这两个女生到底你都没有追到哦?”薇薇优雅的用餐巾抹去嘴角的食物。“为什么,我听完你的故事,总觉得我并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其实,怎么说呢,少年的喜欢?我想,这样的解释吧:就是见到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就可以喜欢了吧。”他说,“我呢,跟那时候大家一样吧,也喜欢漂亮的女孩。”
“我可以间接理解为你在称赞我么?”
薇薇可爱的偏头一笑,短发擦过脸颊。
“当然。”
“那你还联系过阿卓,那个文艺女孩?”
“很久都没联系了。”
“不过,阿卓前两年结婚了,丈夫好像是干汽车销售的总经理。之后她果断当了全职妈妈在家照顾孩子,微信朋友圈里经常会晒出他们的儿子。”
“挺幸福的。”
“另一个呢?”
“倒是幽花我很久都没有消息了,之后去了新西兰后,她就很久不用大陆的联系方式了。”他说,“不过,去年新西兰地震的时候,有同学旅游在难民集中营遇见了她,她在那里当起临时急救护士,好好想想,幽花穿起纯白护士制服,这个倒是我不怎么敢想的。”
“你倒是透露出了你的本性!”
“之后,我的同学说,她在那里已经是长久居民,据她自己说,当年她父亲把她派到新西兰留学后,她父亲就在第二年遇到了些财政纠纷,最后出售了在国内的公司的股权,移资一起去了新西兰。如今,她已经是在新西兰南岛的一家私立幼儿园当上钢琴老师了。”
“幼儿园的钢琴老师?”
“我更难想象,她教小朋友唱圣诞歌的样子。”
赵木泽笑着说。如今,就像时光隧道的一头,同样是光芒万丈。
“那你的好朋友,段子不是去了北京么?”
“……”
在他去了第二年,他就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当时他在水泥板里作业,哪知道操作员的一个失误叫他进去,而另一边工人把成吨的钢筋扎到水泥板里,当时只听见“啊”的一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段子就不行了。”
“他的葬礼,我没去,因为当时我调来了上海工作。”
他说完,声音没有感觉,但是却下意识的在摸了摸夹克衫包里烟。后来才回过神,公共场合是不能抽烟的。
“抱歉。”
“其实,没有了,我跟段子关系也没那么多好吧。但说实话,我絮絮叨叨地跟你讲了这么多我的故事,我其实是很羡慕他们的吧。那段时光,我总觉得那是最好的他们,最好的阿卓,最好的幽花,最好的段子。他们的生活总感觉比我有光彩,你知道人体光环么?就是佛家说的人身上其实是带着七彩的光环,预示着他们的生活的光彩,有的光环带来了人际,有的光环带来运气,有的光环带来了梦想。而我,一直等到了多年之后,我才在你身上感觉到了我的光环,我才有了最好的我。”
“但是,薇薇,我很想跟你在一起,跟你结婚,跟你生小孩。我不在想是那时候的我,原来的时候,我总以为成人的世界是那么的沉闷,我总想敲出点声响,因为我一直在以为自己就像皇帝般与众不同的成为自己。但是,我也有与世界和解的那一天。”
“跟你讲过故事,我很感谢你。”
“因为这样我才明白,我原来多爱你。”
赵木泽从夹克衫包里掏出了红色的戒盒,目光投向了他决定了一生的女孩。
而女孩早已浸湿了双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