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一)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然此君尽在眼前,却不知如何下手。白家小五心里琢磨着:媚术是万万不能用的,师父修为甚高。左思右想着,顺手拿起酒杯,咦?有酒。白浅偷偷看了看墨渊,而墨渊此刻正手里转动着酒杯蹙眉思索着什么。
白浅狐狸眼提溜一转,拿起酒壶,窸窸窣窣的走到墨渊身边,小心坐下来,细心为墨渊满上一杯酒。墨渊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白浅轻笑着。白浅放下酒壶,拿起杯子奉到墨渊面前,双目顾盼,带笑含嗔,柔声说:师父,喝杯酒,这壶折颜的桃花醉是我费了好大功夫讨来的,你尝尝?
墨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白浅没想到师父这么干脆,又满上一杯,墨渊同样没有停下来。待到第三杯时,墨渊用手盖住酒杯说:十七,我并不好酒。白浅愣了愣,放下酒杯,想着该怎么照着话本子上的哄,只是此时此刻,心上人尽在咫尺,哄人,对于白浅来说的确比阵法还难。白浅灰心的坐下,转头看着墨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墨渊伸出手突然大力将白浅揽入怀中,白浅自乱了阵脚,脑子又不争气的一片空白。墨渊闭着眼,紧了紧手臂问白浅:十七,你可曾想过,你青丘五荒若要分而治之,你的几个哥哥可会同意?
白浅从墨渊怀里探出头,乌黑大眼睛看着墨渊,想了一会说:若是如此,除非有什么大变革,不然青丘一直是合治,五荒互为依靠,谁会轻易分治?为何要分治?
墨渊没有回答,凉凉的手指在白浅脸上摩挲,微笑着说:倘若你青丘分治,你该如何做才能让各荒君主接受?
白浅皱起眉撅起小嘴说:师父这是在考我?这个时候你还要给我授课吗?
墨渊轻笑,俯身低头与白浅两额相抵,鼻尖相碰,动情的说:不错,此时却是不该。白浅觉得酒劲上了头,呼吸娇喘,一动都不能动,墨渊慢慢将白浅抵靠于桌沿,闭上眼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白浅心跳骤起,已全然忘了子阑和折颜所嘱,她两只小手攀上墨渊宽厚的双肩,墨渊浑身酥麻,紧紧搂住怀中让他痴醉的人,丝丝绵绵吻遍她的玉颈,又贴面吻着她的耳后。
折颜与白真在碧瑶池对岸的远处,白真白了一眼折颜说: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摆明了让墨渊占了小五便宜。折颜连连叹息说:她还是你们九尾白狐吗?太不济,还哄墨渊。唉,指不定被墨渊哄着怎么双双回昆仑虚逍遥快活呢。墨渊啊墨渊,我还真低估了他。
那一边蹭墙角的长吁短叹,这一边一双壁人情浓似火。
正在此时,碧瑶池对岸远远飘来琴笛合鸣。墨渊皱了皱眉,松下手臂,微微喘息着将白浅揽着,听了一会曲子又问白浅:十七,你还没回答师父刚才所问。白浅咬了咬嘴唇,哼哼了几声说:五荒分治,若只是我这个女帝一人之意,怕是行不通的,我青丘规矩,凡事都是众议。如此大事当然不能我一人做主,最终还是要请出我阿爹,阐清道明了,才能施行。
墨渊认真听着,双目炯炯。白浅见墨渊若有所思,又好似昆仑虚正殿上那位令人生畏的战神。只是眼下他二人的样子,嗯,自己这揩师父油水的狐狸样真真坏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形象。白浅小心翼翼的推开墨渊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刚要起身,又被墨渊拉回来,双臂紧箍着。墨渊下颌在白浅的狐狸脑袋上轻轻蹭着说:折颜真是煞费苦心,小十七你也的确辛苦。不就是一部卷轴,你只管问,我自会告诉你。你如此这般折腾,反倒是如了我的愿。唔,你这哄人的功夫当真还需再练习。
白浅彻底红了老脸,愤愤的站起来,走到碧瑶池边,指着对岸那一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老凤凰!你给我过来!
折颜和白真正襟危坐,假模假样的客套着,折颜私底下拍拍白真的手,白真又给他飞了一记白眼。折颜无奈,又转而看看白浅,兄妹俩一副表情。折颜拍拍大腿絮叨道:哎呀,两面不是人啊,讨主意时非我不可,事情败露了,就对我横竖看不上眼。墨渊呀墨渊,你就不能痛快点。
墨渊冷眼观着自己这位不靠谱的兄长,不紧不慢的说到:那卷轴是神魔大战后我亲自绘制的《九州封疆图》。
白浅瞪大了眼睛说:是师父你自己的东西?墨渊点点头,继续说到:父神当年认为,四海八荒刚刚经历了大战,尚需休养生息,之前各部族各自为战,少了许多彼此情谊联系,若日后再出现如魔族这样的异族,而上古众神凋零,四海八荒岂不是又要遭回涂炭。
折颜捻着手指琢磨着,抬头说:父神的意思是共治可维系安宁,而你?
墨渊坚定的看着折颜说:分治。不过这分治的确不适合当年那种百废待兴的情形下。我虽一番苦心争取,父神终是没有答应,只是觉得来日方长,以不变应万变,遂将我这《九州封疆图》封在了九幽镜内。
折颜恍然大悟道:其实父神也是拿捏不准这形式变化,设下九幽之法就是顾及来日纷纷崛起的各部族再互相争斗。
墨渊点点头说:不错。
白真开口问到:墨渊上神你此时拿出这图,所为何?
白浅不知哪里来的启发,突然开了窍,双目有神的望着墨渊说:自东华帝君退下天地共主之位,这四海八荒的统治尽是皓德一家把控。皓德不知足,妄想完全征服各部族,手段也甚是卑劣。
墨渊对白浅投入赞赏的眼光,伸手抓住白浅的小手轻轻握了握,接着说:家天下弊大于利。如今四海八荒自东皇钟之劫后,各族无不向往长治久安。此时,已不需要一个天地共主来把控,各族重分自治,不再互相侵占,而是彼此牵制。更不用如皓德那般以联姻维系拉拢,厚此薄彼徒增事端。各部族自有使命,将这四海八荒的长治之责分担,即便以后有强出头者,也再难真正做强。
折颜惊叹之余却对眼前形势没有什么信心,对墨渊说:各部族已习惯了天地共主主政,突然要变,怕是那些个老顽固不肯啊。
墨渊喝下一口茶,笑着说:我留皓德多活几日,就是指望着他能出一份力。
白浅也摇摇头说:师父,这次怕是难。各分支虽对皓德不满,但还有个夜华,皓德下了台,按天族律法夜华这个储君是要顶上的。
墨渊耐心说:你那一众师兄在各分支历练得不错,颇有些成效。
折颜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说到:你也太有心眼了,还是有一众徒弟好啊。
墨渊看看白浅,顺了顺她的长发说:还欠些火候,不过瑶姬公主已回到西天界,少昊若识时务,不久应该有所动了。夜华若想继位,那便是他们天族自己的事,只要各分支还对这四海八荒有信心,还何论天族。
墨渊云淡风轻的说着,可折颜心里却揪着,他顿了顿说:皓德没那么容易处置。你谋划着要将天族与各分支划清界限,天族也不一定就肯。
墨渊依旧看着白浅只说了四个字:杀人诛心。
断(二)
天族的消息不断传到西天界,瑶姬回来后,郁郁寡欢,不是自己发呆,就是让少昊一遍又一遍的讲墨渊的事。
少昊叹着气,来到白止的院落,看着满地撒欢的阿离,万分惆怅。白止与狐后走出来,奇怪的打量着少昊。
少昊尴尬的笑了笑说:打扰了,白止兄,我想和你聊聊墨渊。
两大上古尊神,一本正经的聊起了墨渊的风花雪月。末了,少昊提出要看看那大红帛书。
从白止处回来,少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后鸠在旁边侍奉着,一声也不敢吭,看看已在一边喝了三壶茶的胡本,轻轻摇了摇头。
后生啊,你把彩凤族的地盘丈量得如何了?少昊突然从沉默中回转。
胡本一口茶呛出来,擦着嘴角笑着说:差不多差不多了,帝君您亲自交待的事,我怎么敢耽误。
少昊冷笑了一声说:我交待的?我什么时候交待的?
胡本鹊眼一转赶紧说:帝君事务繁多,这等小事哪里记得,也就是我战战兢兢,您只动动手指,我都当做天大的事办啊。唉,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后鸠听后翘起小兰花指捂着嘴偷笑,少昊也难得舒展了眉头笑开了。过了一会,少昊和蔼可亲的拍着胡本的肩膀说:后生啊,彩凤族的地盘你先放一放,已经是你篮子里的蛋,飞不了,本君也不是个反复无常的,只要你不过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本身上一激灵,每每少昊这个态度,他都有种不祥预感,抱拳虚晃一下说:不敢过分,不敢过分,帝君您有事就吩咐。
少昊继续和蔼的笑着,把手搭在胡本肩上眯起眼睛说:彩凤族的事算是了了,本君和墨渊的事还没了,有个跑腿的事,有劳你替本君跑一回。
胡本咽了咽口水,预感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差事,瞄了一眼后鸠满脸堆笑的说:在哪?
少昊单手幻化出一个锦囊,递给胡本说:本君在西天界边上的荒漠里埋了点东西,长年不用就封印了,这个锦囊是解封的方法,你和后鸠一同去,让他给你领个路,两个人互相帮衬着,也壮个胆。只是有一点啊,那些个东西埋得久了,味道不大好,快去快回,将那些个宝贝给本君带回来。
胡本乍一听说是去挖东西,心里稍稍放下点,紧接着又听说壮壮胆,他这颗倍受磨难的小心脏就又提上来了。
后鸠和胡本走的时候碰上了正在殿前池塘边发愣的瑶姬。后鸠叹了叹气说:一往相思竟落得无处安放。胡本这才正经看了看瑶姬公主,搓了搓手小声嘀咕着:公主也是可怜啊。
少昊踱出大殿,远远望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轻声唤着:女儿啊,为父今日在白止处看到了一样东西,墨渊的东西。
瑶姬一听到“墨渊”的名字好似七魂归体,快步走到少昊面前,搀扶着说:什么东西?父君你快说。
少昊就将从白止处闲聊得来的一场风花雪月尽数说与瑶姬。瑶姬听后呆坐一旁,泪流满面,少昊心疼的拉过瑶姬的手劝慰道:墨渊为白浅挡天雷,白浅为墨渊挖了七万年的心头血。他二人之间再容不下旁人了,你以为你只怀着满腔相思苦等便能如愿吗?傻女儿啊,墨渊胸怀之大,志在四海八荒,不错,他确实是个好男儿,但他的情怀确小,只容得下白浅一人。即便是父神在世,看着那些过往,也无可奈何啊。
瑶姬捂嘴哭出声来,抽噎着说:我忘不了,放不下,我也知道这是折磨,可印在心里的,碰一碰都疼。
少昊叹着气将女儿搂在怀里说:会好的,会好的,等你心里再有个人就好了。
西天界边界处,胡本催动解封咒语,苍凉大漠平地顿起妖异狂风,面前黄沙如奔腾江水,翻滚着还带着刺耳嚎叫。胡本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爪子紧紧抓住后鸠,舌头打着结说:你,你听到没有,这这这,这阵仗,如此诡异。我就不该接这个活,少昊帝君老奸巨猾,他,他能给我什么好差事!
正说着,狂风大作中夹带的腐臭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墨渊在太晨宫内看着一封印有西天界印的信,脸色越来越严肃。司命偷偷看着,再看看正在摆弄茶宠的东华帝君,他大气不敢喘。
东华先开口道:怎么样,少昊大手笔吧,十数万年前的东西还能挖出来再用,他也不怕恶心。
墨渊放下信卷,一只手攥成拳说:他岁数大了些,长进却不少。东华,今日就借你的地方,把该办的事办了吧。
东华点点头,招来司命说:去把皓德收拾一下带过来,再去请太子过来。
司命赶紧领命忙活去了。墨渊在桌上施法,幻化出《九州封疆图》。
东还看了看,笑着说:皓德我是没在意,你那胞弟关键时刻必定和你不是一条心,有你小徒弟横在中间,你就别指望什么兄弟情谊。
墨渊摸着卷轴说:本就无甚大情谊,我只要知道他渴求什么就够了。
断 (三)
太晨宫宫门紧闭,皓德依然被锁神链栓着,面色憔悴,但神志已清醒不少。
夜华跪坐于一旁,警惕的看着墨渊和东华,却丝毫没有替他爷爷求情的样子。
墨渊率先开口道:皓德,今日我是来做了断的,之所以没有将你推到众人面前,是先给你留些脸面,毕竟你此刻还是天君,你的脸面便是天族的脸面。
皓德无望一笑说:那还要多谢墨渊上神啊,成全了天族的脸面。说完转头看着一旁一直不开口的夜华。
墨渊面色淡然道:天族的脸面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你败坏了,你不自知而已。
嗯,确实是。东华见缝插针道。
皓德瞪着双眼说:早就败坏了?墨渊上神,你自东皇钟之劫沉睡的七万年间,你可知这四海八荒有多么躁动?我苦心费力栽培夜华,希望继你之后他成为我天族的荣耀,若不是你那小徒弟,如今我天族依然统领天地,各处安乐。
东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说到底啊,墨渊,他还是在怪你呢。
墨渊看着皓德斑白的两鬓,徐徐道:皓德,神魔大战之时你在老天君身边,也算是忠诚勇猛,你能接得了天君之位,承得了那天雷业火,也是你的本事。
皓德抬头仰望着说:是啊,那时,我踌躇满志,天地共主之位让我意气勃发。但你们也要承认,自我当权,天族振兴,四海八荒朝拜,若不是我励精图治,各部族怎能安宁?
东华这回大笑到:各族安宁是给天族面子,是给父神面子,父神出自天族不假,但他从未将眼光只放在本族,而是心系四海八荒。
皓德有些激动道:我不是为了四海八荒吗?我不是也尽心竭力的维护着天地太平?
墨渊冷笑了一声说:你确实尽心竭力,但也只为天族谋划。
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东华放下茶宠说:皓德,从你娶了素锦做天妃,而后又将素锦赐与夜华做侧妃起,你便伤了人心。
墨渊进而说:不错,你用联姻手段拉拢各族臣服,却从未真正尊重过这些昔日的功臣良将。就连夜华的劫数,也是你亲手促成的。
夜华紧闭双唇,捏紧了手,想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我为储君,没得选。
皓德盯着夜华,眼圈发红道:夜华,我的好孙儿,若不是素素那一劫。
夜华马上打断道:天君莫要再提素素了。
皓德一时间老泪纵横说:劫数,劫数啊,白浅从凡人素素那渡劫飞升,夜华却因素素再渡劫数。时至今日,都成了我的劫数!
墨渊沉默片刻,突然将桌上的卷轴用法力在殿中央悬展开来。皓德和夜华看呆了,那《九州封疆图》气势恢宏,山川大泽熠熠生辉。夜华不禁站起来走到图前,看了许久不曾言语。
墨渊走近,伸手摸着图说:这图是本君所绘,父神将它封于九幽镜内,只待一个时机召唤出来。
皓德听后仔细看着那图说到:墨渊,你的睿智无人能比,你身为父神嫡子,你为何不做这天地共主?说完看向墨渊。
墨渊不屑的看了一眼皓德说:权利于我无用,我想要的是让这天地清朗,天族本就应该是天地之中的一个部族,而这众多部族能各自安守便能使四海八荒长治久安。皓德,你若真为夜华着想,就别让这骂名落在夜华身上。所谓大义,便是你放手成全,兴许夜华会是天族的明君,而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天地共主,而今这天地已不需要共主。
皓德捂面捶胸。夜华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墨渊是为了青丘为了白浅而苦心使天族分裂,此时此刻才恍然明白,墨渊的谋划,原是这等超然无私的谋划。相比之下,他夜华当真渺小,前一刻他还笃定天君这次再无转圜,他终将是天地共主,他的期盼,他的依依不舍,终将会一一讨回。直到看到那卷轴,他才知道了差距,知道了向往的一切已不复存在。
皓德缓缓将头抬起,对墨渊说:墨渊,你给我一个体面的了断,我成全你的一片大义之心。
墨渊与东华互相交汇了下眼神,东华站起来,笑着对司命说:司命,去传令各分支首领,四海水君到议政大殿。
墨渊收起卷轴,太晨宫宫门大开,五彩斑斓的日光把九重天每一个角落照亮。几人走出太晨宫,在长街上看到了白浅驻足的身影。白浅一身青白纱衣静立,裙带飞扬,婀娜身姿柔美,转过头刚好看到墨渊走来,她脚步轻盈,朱唇含笑,那笑容温暖了日光,沁入墨渊的心田。
墨渊快步走上前,微笑看着她,伸出手握住白浅的手。夜华在其后看着,想起素素,那个在一揽芳华前等他的素素。
白浅抿了抿嘴说:师父,我来凑凑热闹。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墨渊手掌传来温热,也含笑着说:那师父便带你看看热闹。
众人跟着墨渊来到诛仙台前,幻化出鸾镜,用法力催动,那鸾镜变为数倍大。皓德浑身发抖,墨渊解了锁神链,对皓德说:本君不杀你,给你一个体面,你自行谢罪。但你答应本君的,你也要做到,成全夜华,也是成全了你自己。
皓德退无可退,万般无奈的说:当初为了这镜子煞费苦心,如今,它倒是成全了我。诛仙台,墨渊,你还真会选地方。
曾经不可一世的天地共主,老谋深算的天君皓德,此刻被鸾镜放出的红光刺痛了眼,他仿佛看到一双双向他讨债的眼,他的那些绝望而死的天妃们,皓德痛哭流涕,巨大的吸力将他狠狠吸入镜中。夜华背过身,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墨渊走到他身边说:夜华,天族各分支能否继续臣服于你,要看你的本事。
九重天议政大殿内众将领集结,东华扫了一眼众人说:天君皓德有违天道,屡屡挑起争端,用十五位上仙炼丹,逆天增进修为,大闹太晨宫,坠入魔道。刚才已自行谢罪于鸾镜之内。
众首领一片哗然,果不其然齐齐看向夜华。有族内长者站出来说:既然天君已伏罪,墨渊上神、帝君,这新任天君继位是否就在今日?
墨渊看了看夜华说:这是天族内部事务,本君无需插手,皆由东华帝君操办。
东华苦笑说:我一个退了位的帝君,也着实懒得管一个部族事务。
众仙家又是一片惊恐议论,一时间夜华的境地倒是显得颇为尴尬。就在这时,叠风带领四海水君来到大殿内。南海水君精神矍铄,毫无大病初愈的样子。叠风冲南海老水君拱手施礼说:老水君,四海本就是天族嫡系,水君您是族内长者,还望主持大局,天族不可无主事君者。
老水君捋捋胡子,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对夜华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道:太子夜华君,本为我天族储君,我四海水君已商议过,请太子殿下遵循族制继任天族君主。
老水君说完,场面又僵住了。在场之人谁都听出来了,夜华只能继任天君,而不是天地共主。夜华咬了咬牙,对众人施礼道:好,本君愿遵循族制,继任天族君王之职。
话音刚落,四海水君并九重天仙人齐齐跪下施君臣礼。而各分支首领却犹豫不决,墨渊看了看在奢比尸族和蚩尤族内的长衫和子阑,子阑最是精明,伸手拦住了旁边犹豫着要行礼的首领,高声说到:墨渊上神与东华帝君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是天族内部事务,我等不好参与,是不是啊?
往往已冒白气的一锅热水,就差那一把柴,这把柴添好了,那一锅水也就沸腾了。
此时大殿内各分支将领就是那一锅温吞热水,有了子阑这些话,便如同添了把柴。一片寂静之后,各分支不出意外的没有行礼。
夜华就这样继了天君之位,没有仪式,没有诏书,倒像是临危受命般。
墨渊将夜华和四海水君请出了大殿,水君们刚要走出,只听东华突然开口说:司命,带东海水君到太晨宫喝茶。一语毕,东海水君双腿发软,司命满脸堆笑着上前虚虚搀扶,叫来两名仙官将他架进太晨宫。
白浅此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捅了捅大师兄叠风,低声说: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叠风一愣,随即瞪了白浅一眼说:你休要看我笑话,我已不是西海二皇子,我是师父的大弟子。叠风一脸的刚正不阿,白浅缩了缩头偷笑着。
墨渊在众人面前站定,开口说道:本君知道,各位将领多年心病今日才得解。但眼前又有一场硬仗,各位可愿再展身手?
众人惊讶。墨渊轻笑着手里幻化出一封战书道:这是西天大帝少昊亲下的战书,三十万大军正在逼近,少昊选在此时宣战,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众首领拱手坚定表示愿为四海八荒再随墨渊上神出战!
白浅望着墨渊,又想到了七万多年前的若水之战,她默默转身走出大殿,殿内沸腾的斗志昂扬与她心下的惆怅形成鲜明对比。不知不觉,她走到了诛仙台,忽然看见夜华立于三生石旁。
他二人如今再站在此处,心境岂止苍凉。白浅已记不清素素跳诛仙台那一刻的悲凉。而夜华却清楚记得他抓不住素素一片衣角时的绝望。夜华缓缓走到白浅面前,又一次放肆的将白浅抱住,身体颤抖,在白浅耳边说:浅浅,我已了无牵挂,再无负累。你可知为何?白浅没有推开他,她知道这个拥抱似是一场告别,她也没有回应,似是一种抗拒。夜华并没有在意白浅的不为所动,继续说:你与墨渊的情便是他的牵绊,有了牵绊便是负累。我终于知道东华帝君为何那么决绝。说完依依不舍的放开白浅。
此时,东华和墨渊寻到诛仙台前,乐胥和缪清竟也赶来。乐胥心里揪起来,缪清也一个踉跄。
只见夜华单手唤出青冥剑,转身走向三生石,在乐胥和缪清绝望的喊叫声中毅然决然的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诛仙台处顿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缪清满脸泪水,哭哑了声音,无力的瘫倒在夜华的脚边,虚弱的拽住夜华的一片衣角哽咽着说:君上,你为何如此,你都不要臣妾了吗?我对你是真心的啊!夜华冷着脸冷着眼说:以后都不需要了,本君不需真心。
白浅愣在原地,她看到了墨渊,却迟疑了。墨渊身姿挺拔走向诛仙台,却与夜华擦身而过,来到白浅面前,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十七,我们回去吧。
东华看着走远的二人,又转头看了看夜华,摇摇头说:你与墨渊最大的不同,就是能放下任何人任何事,这一点依然不如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