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宋海回头狠狠对着那扇木门吐了一口唾沫,随后自顾着骂一句“妈的”,又伸一个长长的懒腰,才抬脚往石阶上走去。在岔口的地方,脚下传来清脆的响声,低头看是一只空的易拉罐,便将晦气对着它狠狠踢过去,一阵叮咣的响声过后,那罐子已滚到台阶的最下面,一个细浪卷过来,就到江水里去了。
这时节并不像宋海感觉的那么糟糕。太阳已经从东方的高楼后面升起来了,而高温季节还没有到来,这又会是和煦的一天。堤坝两侧的棚屋已是熙熙攘攘,挤满了周遭那些做工的外乡人。卖豆浆的老头看到宋海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给他上了一份包子。但宋海囫囵吞下嘴里的面团,又一口气咽下小半碗豆浆后,咕哝了一句“今天没钱了,明天一起给你。”让老头的小眼睛眯缝起来瞪了他一下,但随后只能兀自摇摇头,一边招呼旁人去了。
顺着江堤一直往西走,出了这片棚屋区,远远可以看到江堤弯出一道拙劣的弧线,凹处的堤坝外堆着一滩砂岩石头,积满了漂浮在江水里那些让人作呕的垃圾。当弧线再次变直的时候,一排约十米宽的台阶露了出来,往上越过江堤一直延伸到滨江公路上,往下,便是陈旧不堪的小岸码头了。
那一溜儿的驳船还没有过来,老陈和胖子两个人夹杂在工友中间,坐在最下面的几级台阶上正说着话。宋海下去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活动着食指和中指,示意他给根烟抽。
“龟儿子的肯定又输光了。”老陈对胖子说。
胖子不情愿地从夹克的内兜里掏出烟盒,递给宋海,“烟钱都没了?”
“狗日的,别提了,一晚上自摸都没得一下。”宋海掏出打火机,连续摁了几下却没打着火,“真他妈的闯了鬼。”他站起来狠狠将打火机扔了出去,胖子看着那塑料的小物件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落在江边不远的滩岸上。
“宋海,明天就领工资了,能不能借我点钱?”胖子一边说着,一边递上自己的打火机。
“你借钱干啥?”宋海狠狠吸了一口烟,把蓝色的烟雾向胖子喷过去,“你个龟儿子低着个脑袋干嘛?”
“他老婆昨晚上给他打电话,说小孩病了,在医院,要他尽快带钱回去。”老陈替胖子答道。
“啥病?严重不?”
“还不晓得,他那老婆啥都搞不清楚,光说医生要动手术。”
胖子把手里的烟头放在那只有点开胶的胶鞋底下,来回蹭了蹭,才抬起头看着宋海,“行不?”
“我银行里还有点,都借给你吧,他妈的医院就是坑钱的地方。”宋海拍了胖子肩膀一下,“你个狗日的笑一下要死啊?苦着个脸有球用。”
“就是,别想多了,兴许就是小毛病。”老陈也安慰了胖子一句,然后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江面,“来了,准备干活儿吧。”
一条拖轮带着一溜驳船沿江从上游缓缓而来,远远可以听到两声长长地鸣笛。沿着码头三三两两散落的人们便陆续站了起来,有人在猜测今天要卸的是什么货,“但愿没有煤炭,我恨死那玩意儿了。”“我打赌,肯定有煤。”“狗日的输了要请客。”人群里有人在大声喊叫,然后他们一起往码头的泊位那边走去了。
第二天早上,把胖子送上火车以后,老陈突然问了宋海一句,“胖子家小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宋海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他也想不起来那孩子的名字,甚至长什么样子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只记得上一次看见那小家伙大约是在两年前,他们过年一起回家的时候,孩子的奶奶抱着他站在村旁的垭口边,等他们上去了,老太太让孩子冲着胖子他们喊爸爸妈妈,可是小家伙露出一脸茫然。胖子媳妇伸手要去抱他,他干脆就扭脸躲到奶奶的脖子后面了。最后还是宋海提醒胖子递上一块奶糖的时候,小家伙才肯象蚊子一样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喊的是“爸爸”,还是“妈妈”。
老陈似乎有点失落,他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或许他那十来岁的儿子对“爸爸”这个称谓也感到了生疏。宋海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有点道理,不过聊以自慰的是自己不必有这样的麻烦,他离婚了,没有孩子。
已经错过了上午的活计,老陈打算回宿舍做点什么杂事儿去,但宋海觉着这是去找小秀的好机会,于是在快到码头的地点,他独自折向北边那个路口,顺着破旧的老公路,一直往里走去。
在这条街里,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一溜理发屋,门外店面的招牌都相似的简单,而且毫无光鲜可言,但顺着街道望过去,却又能使人感到点澎湃的阵势。这有个好处,只要你不是过于愚蠢,就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剪头发的好地方。在天色就要暗下来的时刻,那些一般年纪的姑娘们习惯于坐在并不明亮的屋子里,彼此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或者翻看手里《故事会》一类的小册子。当然,有时候她们也会吵架,不过更多的只是沉默着,等待顾客们的到来。
这还不是做生意的时候,但对宋海来说,这无所谓,他是小秀的朋友。有时候他也觉得‘朋友’这个称谓有些滑稽,可是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不是吗?她什么都会告诉自己,象曾经被继父羞辱这种难堪的事情也不例外。而自己呢?宋海也说不清楚,虽然有更多的女人,她们的脸庞漂亮妩媚,而且乳房也比小秀的更加诱人,但……小秀让他觉得亲切。他也不知道亲切这个词合不合适,不过做爱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小秀紧紧搂着自己的那两只胳膊充满了诚意,完全没有别的妓女那种虚假的声势,而且让他欣喜的是他能感受到她的高潮,她会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轻轻的抽搐,就像情人一样。的确,‘情人’这个称谓也许更加合适,前两次,不,或许是更早的那一次,她就不再收宋海的钱了,她说,有空的时候记得来看我。
小秀重新把门关上之后屋子里面有点暗,她问需要开灯吗?宋海说无所谓,一会儿就会习惯的,然后问她“小辛呢?”小秀往阁楼上努了努嘴,“还睡着呢,昨晚来了个老鬼,把她折腾到天快亮了才走。”然后她让宋海坐在沙发上,“我先收拾一下屋子,我也刚起来。”
房间显然太小了,小秀弯腰干活的时候,宋海总感觉她那圆圆的屁股,就在眼前左右晃动,于是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小秀直起身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猛然就扑到他怀里了。
“好了,”舌头好不容易从小秀嘴里挣脱出来,他感觉那快让自己窒息过去,“让我们去床上吧。”
“不,就在这里。”小秀坐在他的大腿上,开始解他衬衣的扣子。宋海觉得自己被死死地压在了沙发上,“这也不错。”他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小秀的屁股,暗忖道。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回到了床上,小秀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盒红塔山,她递给宋海一根,自己也呼出了一口浓浓的烟雾。“今天怎么没上工?”她转过头去看着宋海。
“胖子的孩子病了,我送他去坐火车。”
“胖子?”
“就是和我一个村的那家伙。”
宋海记得自己提起过他,但小秀显然没有印象了。她把脸转了回去,眼睛望着发霉的天花板,“你能陪我出去逛逛吗?我想去买套内衣,前天有个王八蛋把我的胸罩扯烂了。”
宋海侧过头看着她,她脸上那几颗小雀斑变得清晰起来,这仿佛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温暖,便忍不住笑着把手伸到她两腿中间,嘴凑到她耳边说:“好的,再来一回我们就去。”他听到小秀呻吟了一声,小拳头轻轻往自己胸口打了过来。
沿江往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走过一些小店铺,但小秀似乎都不太满意,最后来到富安百货的大楼门前时,她说,进去转转吧。
这是一栋九层的百货大楼,宋海对它几乎没有什么记忆,因为用自己的钱在这里买东西似乎太他妈的浪费了,但小秀要熟悉得多。她拉着他钻行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群中间,二楼,三楼,最后鬼才知道这是第几楼,但那一堆一堆的女人内衣让人感觉窒息,它们五颜六色,甚至奇形怪状。宋海觉得不自在起来,房顶的灯光过分明亮了,让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显得太突兀,怎么说呢?这该是娘们呆着的地方,而不是他。更要命的是小秀拿起一件粉红花色的胸罩在胸前比划,突然转过身来问他:“怎么样?好看吗?”宋海发现她旁边那个售货员小姐此时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虽然那笑容极其专业,挑不出任何瑕疵,但依然让他有些紧张、有些慌乱地点了下头,“嗯……还不错。”
小秀最后还是没有买下来,在往下的自动扶梯上,她凑到宋海的耳边小声说道:“要三百多块,太……贵了。不过你真的觉得那还不错吗?”宋海回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的,挺漂亮。”他想起前天晚上输的钱刚刚只够买他妈的这么一件胸罩。
在楼下卖裙子的地方宋海显然要镇静得多,他看着小秀挑了一件铅灰?……暗红?……鬼才知道该叫什么颜色的连衣裙,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他仔细盯着她,感觉这太完美了。颜色,式样,还有那匀称的小腿,白里透红的肤色,如此契合,总之这让小秀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清秀可人。可是这次要两千多块,小秀偷偷咋了咋舌头,若无其事地拉着宋海走开了。宋海有点冲动,他想等胖子还了钱可以把裙子买下来送给小秀,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到迈出富安百货的大门,宋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他妈的太不可思议了,他暗想。
最终,小秀还是回去街边的小店铺里挑选了一套算是满意的内衣,然后他们决定一起去吃个午饭,这是宋海提出来的,不然他总觉得对小秀亏欠点什么。
“我知道一家小火锅店,非常实惠的。”小秀建议道。但宋海觉得怎么都该找家像样点的饭店才行,于是他领着小秀顺着滨江公路往回走,他记得在跨江大桥旁边不远处有家不大不小的饭店,“那看上去还不错。”他捏了一下小秀的小手。
的确,这里店堂明亮,座椅清洁,而且因为时间尚早,他们还能在二楼挑一个靠窗的情侣小桌坐下来。更不错的是这一家的火锅也让小秀喜欢,热气腾腾的锅面上漂浮着一层漂亮的辣椒油,“我喜欢辣辣的感觉。”她告诉宋海。
“喝酒吗?”
“不……哦,来一点吧,啤酒。今天真的不错。”她笑着看着宋海。
宋海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一起逛街买了件内衣?还是更早的时候在床上做爱?她的笑意仿佛有点暧昧。可是管他的呢,今天确实不错,不是吗?一路上她都挽着自己的胳膊,就像是在谈恋爱一样,这感觉真他妈的不错。他端起满满一大杯啤酒,愉快地和小秀碰了一下。
谁也记不得究竟是第几杯了,不过还好,宋海相信自己保持着清醒,而小秀似乎也没有问题,虽然她的话越来越多。她希望再干两年就不干这行了,攒够了钱去开个小店,卖衣服,她说她和所有女人一样,喜欢漂亮的新衣服;当然,她也想有一个孩子,“我太喜欢了,我希望抱在怀里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小家伙。但不知道我还能生吗?杂志上说流产三次以上会很危险的。”小秀看着宋海,但宋海表示毫不知情;她还说将来肯定会离开这里,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不会再回老家,我恨那个地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小秀看着他哈哈笑了起来,宋海感觉旁边的人都转过头来了,“去他妈的吧。”他咕哝了一句,又端起了杯子,“来,干杯。”
可是小秀杯子里已经没酒了,她招呼服务员再来一杯。
最后是宋海把小秀送回那间昏暗的理发屋的,一路上她紧紧搂着宋海的胳膊,步履飘浮不定。但宋海真的不能确定她是否喝醉了,因为他看出小秀一直还想说点什么,但到最后她变得一言不发。
星期天,一船水泥从上游运了过来,而这天老陈的口罩不知去向,于是宋海劝他别上船了,谁都知道,那被呛住的滋味实在难受。但老陈只是笑笑,他扬了扬手里的毛巾,招呼宋海,“走吧。”于是宋海就跟在他的后面,所以后来的时候,虽然粉尘弥漫,但他还是真切地看清了老陈突然从跳板中间掉下去的一瞬间。
躺在床上的那几天,老陈不断地在抱怨,“那龟儿子的石头怎么就刚好在那里呢?”是的,周围都是沙滩,却偏偏突兀出来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顶在老陈原本就不粗壮的腰上,医生断言从此他不能再干卖力气的活儿了。
这天傍晚,从码头回来,宋海远远就看到老陈独自站在了宿舍的破门旁边,虽然他还需要用一只手扶在那面乌黑的墙上,但这确实是不错的兆头。“看来问题不大了。”他愉快地拍了老陈一下。
“哦,不……”老陈猛地皱起眉头推开了宋海的手,“龟儿子的别碰我,震一震还痛呢。”
宋海嘿嘿笑了一下,递过去一支香烟,“我看再过几天就没问题了。”
“但愿吧。帮我搬个凳子出来,我和你说点事儿。”
老陈告诉宋海,下午的时候胖子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孩子出院了。“出院了就好。”宋海把烟头夹在大拇指和中指之间,狠狠一弹,看着烟头画个弧线掉在了一洼脏水坑里。
“也算不上好,还得躺在床上调养,而且还离不了人,出院只是花不起那个钱……所以胖子说他暂时不回来了,还叫我转告你,你的钱只能以后再还给你。他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打电话。”
宋海笑了笑,“无所谓,反正目前我也用不着。”
“还有就是……腰好了我也打算回去,反正留在这儿也挣不成钱了,回去找点别的门路......你个兔崽子自己以后少打点麻将,存点钱,别说用不着,将来回去了还得再讨个老婆。”
宋海转头看着他,老陈撇了撇嘴,苦笑了一下:“狗日的不想还不觉得,一想,出来都十多年了,也该回去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好半天老陈都没再说话,他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远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宋海突然间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想起那一年是老陈把他带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带到这个码头来的。当然一起来的还有胖子,他们三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间宿舍里睡觉,可是……现在他妈的怎么就都要回去了呢?而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得回去,等到自己没有力气的那一天,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回去乡下那个沉闷的小院里。
哦,该死的不是城市,这儿那么多灯光,那么多女人,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虽然这些对自己来讲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可是,它们就在眼前,不是吗?扬扬脖子就能嗅闻得到,他喜欢这种气味。
老陈离开以后,老板就让另外两个人搬进了这间宿舍,一时间日子变得别扭起来。这是两个刚来不久的小伙子,他们是另一个县的同乡,说不同的方言,更主要的是,他们还不到二十,而自己就快三十二岁了。宋海发现听不明白他们嘴里什么恐龙、青蛙、烧饼,或者诸如此类的词汇,他相信这些词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语言,于是他常常感到无话可说。而那两个家伙也没打算让他明白,宋海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朽木而已。
于是宋海更多的时候就躲在堤下那间麻将铺子里打发时间,当然,白天如果有空,他更愿意去找小秀,他越来越喜欢躺在那张床上,听她随便说点什么。有时候她会讲些趣事,在她笑的时候,宋海终于想起来那几颗小雀斑像是自己高中暗恋的那个女孩,当然,小秀没有她那么糟糕的一嘴牙齿;不过更多的是她迷惑于自己该去哪里,她反复强调绝不会再回去了,可是在这里,她说不行,她得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如果说起继父那狰狞的面孔昨夜出现在梦中时,她一定会紧紧蜷缩在宋海的怀里,有时候隔一层薄薄的衣物,有时候什么也没穿,宋海的手心就紧紧贴在她那发凉的脊背上……
转眼这个夏天就快过去了。一天宋海再次去找小秀,给他开门的却是小辛。
“她昨晚跟客人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进来吧。”
宋海发觉小辛和自己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她比小秀要小两岁,穿着高跟鞋的话身材算得上高挑,而且她是那种一眼就能把男人吸引住的女孩,无论是性感的嘴唇,还是那结实而圆鼓的屁股。所以她的生意似乎总是要比小秀好,不过她们相处得不错,这是小秀说的,宋海以为确实是这样,至少每次他和小秀在那道白布帘子后面的大床上做爱的时候,她从未过来打扰过。
“我想和你聊聊。”小辛让宋海坐在沙发上,她自己在对面的靠背椅上也坐了下来,“我和小秀算得上是朋友,你知道的。在这里,我是说干这一行,我们必须得互相照顾。”
“小秀也是这么说的。”宋海点头示意了一下。小辛穿着一件短睡裙,两条细带子挂在她白皙的肩头上,不小心就能看到她里面白色的内裤。
“所以为了小秀,我必须和你谈谈……小秀和我说起过你,她说……妈的,我直说吧,小秀说她有点爱上你了。”小辛的语调不再冰冷,能感受到她变得激动起来,“嘿,你看看,多么有意思,一个他妈的妓女爱上了一个该死的嫖客,简直就像杂志上编的那些垃圾故事一样。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知道她心好,我早就知道她是个心好的女人,可是她不该因为这个变得愚蠢,你说她还不够愚蠢吗?一个男人会在寻欢作乐的时候爱上一个妓女吗?你会吗?你会爱上她吗?”
她的声音就像撕裂了一样刺耳,而且还死死地盯着宋海。她想知道答案?还是她认定了答案会是什么。她的眼睛圆鼓鼓的,却远不如那圆鼓的屁股让人欣慰。脾气暴躁的女人真他妈不可理喻,简直和他的前妻一个样子。不过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哼,”小辛冷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这些混蛋只不过是想着趴在我们身上发泄一下而已,都他妈的一样。哦,还不一样,你连承认不爱她的勇气都没有吗?你还是个男人吗?不爱她为什么还要来找她,是不是就因为她不收你的钱啊,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宋海终于被激怒了,他两只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黧黑而粗壮的胳膊上肌肉绷成了一条一条的,然后他扑了上去,一只手抓住那只细小的胳膊,另一只掐在了小辛的脖子上,女人只来得及“啊”地尖叫了一声,便被他狠狠一甩,摔倒在了沙发上。
宋海把她压在身下,那只手还掐在她脖子上,另一只已经变成了拳头,但只是停在半空,僵硬着。而小辛并不打算示弱,虽然无法动弹,无法发声,但依旧恨恨地盯着宋海的眼睛。于是屋子里变得平静下来,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不再那么急促,宋海才松开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她慢慢坐起来,在离自己不远的沙发另一端。
小辛似乎是真的平静下来了,她说话又变回来那种冷冰冰的调子,“算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爱她就别来招惹她了。真的,小秀不像我,她其实并不愿意干这个,怎么说呢?她在作践自己,你帮不了她也别害她。”
宋海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张了一下却发不出声来,就僵在了那里,虽然他在心里反复念叨“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门外传来了小秀的脚步声,停下来,宋海听到了她掏钥匙的声音。突然,小辛猛地扯下了自己的睡衣,一下扑到了宋海的身上。宋海感觉自己的头被她死死地箍住,鼻子挤在那两只温热的乳房中间,仿佛就要窒息过去。他抓住小辛的腰奋力往外推,却在扭动中与她一起跌倒在沙发上。然后,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宋海站在门外,看着小秀顺着公路往码头那边跑去,而小辛倚在门框上,也望着同一个方向,手指慢慢把吊带挂回到肩上,她说,她早晚会明白的。可宋海突然担心起她会掉到江水里,于是飞快地追了过去。
温热的风从宽阔的江面吹过来,吹得远处小秀的长发胡乱飞扬。她坐在远离江边的一块礁石上,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头埋在蜷起的膝盖上,她也许没有哭泣,她看上去如此安静。宋海远远地站住了,听着自己的喘息慢慢变轻,然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是否该走上前,直到最后,他目送着小秀慢慢往回走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两个小子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语言,可这次宋海觉得无法忍受,他咆哮着让那两个混蛋安静一点。这是他第一次对他们动怒,也许结实的肌肉能让瘦小的人心生敬畏,于是房间里真的安静下来了。但静默的黑暗依旧让人难以入睡,他反复想起白天小辛说过的话,仿佛一定要向自己证明那绝不仅仅是要发泄一下而已,是的,绝不是。可是,那又会是什么呢?
他在黑暗里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最后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