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芬芳/文
第三个内容,如何调动感觉器官,写出属于你自己的深度作品?
写作就是一个不断探索和创造的过程,我们不可能一蹴而就,达到顶峰,但我们可以一步步朝着拟定的方向前行。
这个方向,就是写出好的作品,对小说家而言,不仅要写生活的表层现象,更要对人性进行深度剖析,进而达到物质与精神的综合。
当然,对于身体写作和感官写作来说,对于初学者以及业余写作者来说,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也是很艰难的,但意识到这个方向,一点一点的积累,一点一点大胆尝试,仍然可以写出好的作品。
在大家对身体写作和感官写作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后,我们来共同学习深层次的内容。
什么才是有思想和有深度的作品?
语言既是一种工具,也是一种哲学。
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他说,我获奖不是政治的胜利,而是文学的胜利。他所理解的写作,不是摹写社会现实的镜子,而是提纯自我经验,省思心灵苦难的容器。
鲁迅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巅峰代表,他的产品写出了那个时代的挣扎,他的视野比别人更宽更广,他把人放在原野,让人去思考去探索。
比如《野草》,鲁迅让人不停地追问,行动,即便知道前面无路可走,老人说前面是坟,孩子说前面是鲜花,但他要一直走下去,所以他的作品充满了旷野的张力。
再比如张爱玲,她对世俗生活细节有独到的偏爱,优雅而精致,她说,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短的是生命,长的是磨难,道出了她深刻的人生认识。
莫言先生的作品,写出了一个时代不同阶层的声音在这个世界的呼喊,并让这些声音挣脱现实的束缚,让读者跟随他到想像世界里去经历心灵的洗涤和拯救。
好的作品必须要有灵魂,要有人性。
正统的文学观,教导作家要有是非善恶,要态度鲜明,立场明确。
用贾平凹的话说,在中国古典文化传统里,有天下之说,用铁肩担道义之说,有天为徒之说,崇尚的是关心社会,忧患现实。
所以,关心社会,关怀人生,关心精神是文学最基本的东西,也是文学的大道 。
也就是文字因作品有意义,意义上升为精神,精神通过文字的形式来表现。
在喧嚣分乱的尘世间,我们写出的文字不仅仅是突变的情节,剧烈的冲突,更应该是在这些表象表浅的下面,要写出黑暗中的光明,邪恶中的善意,绝望中的希望,痛苦中的欢乐,告诉这个世界,生命和希望永远都在。
但同时,写作中的人性和主题也不能仅仅停留和局限于此。
写作要超越国家、民族、人生、命运,眼光放大到宇宙,追问人性的精神的东西,才能建构起自己的文学世界,被人类文学贡献中国经验。
好了,有了这些思想上的进一步认识,我们才有进一步学习和理解大师作品中的精神,来探讨作品的写作方式。
下面,来学习贾平凹的小说《带灯》。
贾平凹擅长写细节,他有极强的写实能力,人物也有鲜明的个性,比如《带灯》,主要围绕女主人公带灯的生活轨迹和内心世界展开,应用了多种声音对话,写出了人的复杂和幽深。
带灯说:折磨着好。
竹子说,折磨着好?
带灯说,你见过被掐断的虫子吗?
它在挣扎,因为它疼,它才挣扎,挣扎,或许会减少疼痛。
在文章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展示了希望的象征,“就在这时,那只萤火虫又飞来落在了带灯的头上,同时飞来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全落在带灯的头上、肩上、衣服上,竹子看着带灯,带灯如佛一样,全身都放了晕光。”
带灯,寓意着在精神上戴着一盏灯,这盏灯,有些弱,有些小,照不到别人,却照亮了自己。
这盏灯,寓意人类的想像和境界,因此它穿透了世俗的桎梏,文字也获得了存在的意义,精神空间也因此变得丰富、深刻起来。
《野骡子》有个罗小通,他是个特别喜欢吃肉的孩子。
他对肉的依恋和渴望,开始只单纯地和他身体有关。
但是到了《四十一炮》,罗小通对肉的渴望和占有,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味觉和感官上了。
请看这段文字。
世界上的肉千千万,但有福气,被懂肉爱肉的罗小通吃掉的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我也就理解了肉的激动,在我拿着肉往嘴巴里运动的短暂的过程中,肉的晶莹的眼泪迸发出来,肉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肉的眼睛里洋溢着激情,我知道,因为我爱肉,所以肉才爱我呀,世界上的爱都是有缘有故的啊,肉啊,你也让我很感动,你把我的心揉碎了,说实话,我真的是舍不得吃你,但我又不能不吃你。
作品到了最后,大家读到的,却是罗小通的绝望。
当他发现自己的妹妹吃肉死了之后,有这样一段话在描述。
我对肉充满了厌恶,还有仇恨,从此我就发誓,我再也不吃肉了,我宁愿到街上去吃土,我也不吃肉了,我宁愿到马圈里去吃饭,我也不吃肉了,我宁愿饿死也不吃肉了。
这两段话的对比,我们可以看出来,罗小通从爱吃肉到恨吃肉,再到对所代表的欲望世界的反思和觉悟,这就是罗小通的成长史,作品也写出了欲望从膨胀到溃败的例子。
一个从本能欲望的演绎,一个是内心对欲望的彻悟。
这同样是描写感觉,但文学作品的内涵得到了升华。
比如《檀香刑》中的凌迟,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我们来一起欣赏一下。
父亲看到孙五的刀子在大爷的耳朵上像锯木头一样锯着,罗汉大爷狂呼不止,一股焦黄的尿水从两腿间一蹿一蹿地呲出来。父亲的腿瑟瑟颤抖。
走过一个端着白瓷盘的日本兵,站在孙五身旁,孙五把罗汉大爷那只肥硕敦厚的耳朵放在白瓷盘里。
孙五又割掉罗汉大爷另一只耳朵放进瓷盘。父亲看到那两只耳朵在瓷盘里活泼地跳动,打得瓷盘叮咚叮咚响。
听完这段文字的描写,这其中有眼睛看到锯木头般锯耳朵的景象,有看到耳朵在瓷盘中跳动,引起的叮咚叮咚响,是不是同样调动了我们的五官感受,调动了我们内心的想像和牵引?
同样,传达给我们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大家仔细想想。
这些文字是不是让你感觉到一种残忍?残暴?同时还会不会有一种荒诞,野蛮,以及原始的快感?
大家可以好好体会一下,文字不仅仅是表浅的记录,它带给了我们一些作者要表达的更深层次的含义,作品的思想透过这种描写得到了传达。
下面我们,再继续学习一段文字。
师傅说凌迟美丽妓女那天,北京城万人空巷,菜市口刑场那儿,被踩死、挤死的看客就有20多个。
师傅说,面对这样美好的肉体,不全心全意的认真工作,就是造孽,就是犯罪。
你如果活儿干的不好,愤怒的看客就会把你活活咬死,北京的看客,那可是世界上最难伺候的看客,那天的活儿是否干得漂亮,那女人配合的也好,这实际上就是一场大戏,刽子手和犯人联袂演出。
在演出的过程中,罪犯过分的嚎叫自然不好,但一声不吭也不好,最好是适度的节奏分明的哀号,既能刺激看客的虚伪的同情心,又能满足看客邪恶的审美心。
从这段话中,大家体会到了什么?
是不是写出了几种人的感受,受刑者的哀号,观刑者的邪恶激动,还有行刑者的杀人娱乐,才让大家觉得不同寻常,且意味深长。
大家跟我来,继续聆听。
师傅说他执教数十年杀人数千,才悟出一个道理。
所有的人都是两面兽,一面是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一面是男盗女娼,嗜血纵欲。
面对着被刀脔割着的美人身体,前来观刑的人,无论是正人君子,还是节妇淑女,都被邪恶的趣味激动着。
在师傅的心中,那个美妙无比的美人,先是被一片片的分割,然后再一片片地复员。
在周而复始的过程中,师傅的耳边,一刻也不间断地缭绕着那女子亦歌亦哭的吟唤和惨叫。
师傅的鼻子,时刻都嗅得到,那女子的身体在惨遭脔割时散发出来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气味。
这是一段心理描写,也是写作中境界最传神的方法。
这种恰到好处的描写,将各种人性刻画得入木三分。我们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恐惧、同情、邪恶、痛苦等等,揭示了生活中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时刻,扮演着施刑者,受刑者或者观刑者的角色,这就将文章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和深度。
所以,莫言说他的长篇小说《檀香刑》是一部悲悯之书。
好的作品,既是对物质生活的还原,也是对灵魂的探索,它往往是以实写虚,是物质和精神的结合体。
最后,我们进行一次总结。
1.什么是身体写作呢?
身体写作,简单的说就是以身体为写作的对象和手段,今天交流的主要是,作家在写小说时,应该调动自己的全部感觉器官,你的视觉,你的听觉,你的触觉,或者是超出了上述感觉之外的其他神奇感觉,这样你的小说也许就会具有生命的气息,它不再是一堆没有生命力的文字,而是一个有气味,有声音,有温度,有形状,有感情的生命活体
2. 调动感觉器官进行写作的技巧。
直观的描写,观赏性的,冲击性的,塑造你作品中所描绘的景象,这是技巧之一;适当地夸张、夸大描写,这是技巧之二;善于使用那些图画般的,鲜明景像的句子和描写,这是技巧之三;用好数字,抓住关键细节的描写,这是技巧之四。
3.我们列举了中外名家大师的作品,泰戈尔、贾平凹、鲁迅,当然也举了许多莫言先生的例子,进行了剖析和讲解,让文字有存在的意义,让精神因文字而丰富。
通过场面描写,写出内心和根源;通过感觉描写,使文字具有内涵;通过心理描写,刻画人性等等,都使文章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和深度。
莫言先生的语言效果常常是触目惊心,他的作品中有方言、土语、俚语、古语,极具震撼力和破坏力,但无论你是否喜欢。这种令你印象深刻。
或许有的同学说我不喜欢某某人的作品,我就不会去读他的作品,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大家只是泛泛而读,可以选择性的选喜欢的作品去读,但如果你是学写作,想写出好的作品,你就要广泛地去阅读,虚心学习各个名家的写作技巧,这样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相信大家对今天的身体写作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可以在今后的写作中进行运用,祝愿我们大家都能写出好的作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