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雅》(原创长篇连载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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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听来有缘终无缘 看去无情却又情

佳郁姑姑的家离镇上也没有多远,只需一会儿时间就到了。对于佳郁姑姑,馨雅心里一直都有些好奇,因为她曾经在老屋里看到过佳郁姑姑还未出嫁时的照片。那是一张她非常年轻的黑白照片,眉目清秀笑得纯真甜美,穿抄锦花衣,脖子上系一条浅色围巾,两个长长的髪辫从肩头垂到前腰,辫稍扎着类似红头绳一样的花结,看起来也是亭亭玉立秀丽动人。据说她是在文雍父亲成婚后的第三年出嫁的。

婆家姓张,姑父叫张修文,是文雍爷爷的堂妹家里的独子,算是佳郁姑姑的堂表哥,照现在来说这还真是有些不合法的,但那时的说法是姑姑表亲,亲上加亲,是好的姻缘。

本来佳郁姑姑心仪的人是镇里的一个姓袁的年轻教师,他是远方人。临时寄住在老屋旁边的不远处,到学校还有一段路程,他每天都要从老屋前面的那条路走过,他文质彬彬儒雅英俊。他们从第一次偶然擦肩而过开始,或许这世上还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儿,不知不觉间偶然的邂逅就变成了有意的相逢,再变成痴心的等待,佳郁姑姑总是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和状态与他相对而行擦肩而过,在第一次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间,在砰砰乱跳的心里就有了他赶不走的影子,每一次的相视一笑,都会拿走她少女萌动的心魂。从第一次匆匆开口问好到驻足说话交谈,在一次次留恋顾盼之间,他们的心里都互相拥有了彼此,每一个相逢的早晨和黄昏就是他们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光,也是每一个夜晚最甜的回忆和最热切的期盼。

于是他们互寄春心情定终身,当家里要她与表哥正式定亲时,她慌了心神问他如何是好,他说是家中独子,需回家禀明父母,等下学期开学就来提亲,让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可是等到开学的时候,却不见他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她伤心欲绝,她痴心苦等,软磨硬抗拖延着与表哥的婚事,只盼他能突然出现,只盼他能上门提亲。她甚至放下颜面、羞着内心怯生生地到学校里去打听,也只是打听到一个她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模糊的地名,而且,袁老师已经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她心里虽有千般万般不愿,但却无法找到去到那个地方,只是执拗地等候着一个奇迹的出现。

但她的心却一天赶着似一天地变得冰冷,最后她还是绝望了,她选择了服从命运,嫁人,嫁给了隔房的表哥。

而那位姓袁的年轻教师回家后把他和佳郁姑姑的事儿禀明父母,两位老人也是书香人家的后人,比较和善开明,准备开学时同儿子一起过来提亲,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临近要走的时候,他的父亲得了急病,地方医院不能治疗,他的姑姑住在成都,于是他又陪着父亲去成都治病,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还是没有挽回他父亲的生命。等到办完父亲的后事,和母亲商量自己的亲事的时候,母亲认为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虽不能和他一起来,但还是敦促他来提亲。

可命运它从来都不愿意等人,而且它无巧不巧地巧合,会巧到你一辈子伤心,他远天远地来到柳家湾,正好赶上佳郁姑姑头一天就嫁了别人,他没有去见佳郁姑姑,他不愿意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了别人的新娘,他毅然转身,黯然而去,一切美丽的心愿都成了破灭的泡影,化为无形,成了永远忧伤的记忆。佳郁姑姑知道他回过柳家湾,她不知道他既然回来了又为何不与她见上一面,哪怕听几句毫无意义的解释也好,就算听的全是谎言也心甘情愿。但是,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结束。

他的离去掏空了佳郁姑姑的心,致使她心气涣散郁郁寡欢,一病就是好几年,结婚七八年了也不见开怀生育,于是他们求文雍的父母,将柳文厚过继给他们抚养做伴。看起来佳郁姑姑是不幸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伤透了她的心,也几乎毁掉了她的身体,以至于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与药罐子相伴。

但她又是无比幸运的,那就是她嫁给了她的表哥张修文。那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时代,农村生活也是准军事化的高度集体化的,每一天的集体劳动都会以工分的形式纪录下来,平时在丰收的季节,所有的粮食及农副产品,除了上缴一部分给国家外,剩余的又一分为二,一部分按集体核定的基本口粮标准分配给各家各户,一部分由集体保管存着到年底决算。到了年终结算时就汇总起来,扣去你家里已经分到的劳动果实应值的工分数,再进行盈亏结算,盈余的家庭还可以再分到粮食和少量的钱,那叫进钱,亏空的家庭将会把工分折算成钱倒补给生产队集体,这叫补社,补社的家庭要么卖猪卖肉换钱补给集体,实在是穷困补不上的,就留在下年度往回扣,有些穷的人家真的会一年赶着一年穷。

姑父张修文是一个言语不多但内心明白的人,那些年佳郁姑姑长期抱病在家,不能参加集体劳动,好的时候还能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喂喂猪,有时犯病了就连这些简单的家务也不能干,而且情绪不好时,数日闷着不言不语不理采人。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柳家湾一带大多数时间都是用煤炭做燃料的,他会把一年四季需要的引火柴劈成刚好合适火炉的大小长短放到最容易拿到的地方,在还没有用上自来水时,他随时都会把水缸挑满水,不会让佳郁姑姑做一次重活,一有空就帮她砍猪草洗衣服时去帮她拧干,因为他知道佳郁姑姑身子弱,手上没有力气。开心时陪她闲聊说话,难过时陪她静静地坐着,天热时他会在她身边为她打扇纳凉,天冷时他会用自己的身体捂着她安然入眠,身体不舒服时他就会小心翼翼地为她按摩。

她失去了初恋却成了别人最宝贝的妻子。幸运乎?不幸乎?在姑父张修文的精打细算和艰苦努力下,在这个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疾病缠身的妻子的家庭,居然从来都没有补过社,有时还能少少地进几个钱,一屋老小逢年过节还能添个新衣,佳郁姑姑也在他的悉心照料呵护下,病怏怏的身子一年好过一年,慢慢地有了生气,在他们结婚十年之后,有了他们自己的女儿,后面又陆续生了两个儿子,现在都已各自成家了。

无论是在大集体时代还是在包产到户以后,生活在农村的佳郁姑姑却没有多少时间在田间地头干过真正意义上的农活,一直都生活在丈夫无微不至的关爱之中。她对表哥丈夫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冷淡、再到接受、再到依靠、再到融为一体难舍难分,在常年累月的相濡以沫中,时间拿走了他们之间的生疏和隔阂,留下了它精心打磨过的安静坦然和真情温暖。

姑父张修文的年岁活得不大,三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腰上都有毛病的,疾病让他有一年多时间差不多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尤其是在最后的那一段时光里,佳郁姑姑每天衣不解带的守候在他的身边,为他热敷按摩推拿,尽管不太专业,但那是用尽了心思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响动,她都会耐心地问清原由,哪里不舒服了就在哪里轻轻地捶捶或小心地捏捏,尽一切努力让他好过些,少受些痛苦。在离开人世的前夜,佳郁姑姑把他抱在怀里,他还在千次万次嘱咐她要注意这样注意那样,佳郁姑姑的眼泪流了又干了,干了又流,一世的深情与愧疚:“修文哥,你一辈子都在为佳郁着想,你心里何曾有过你自己,这一生一世的深恩厚义,也不知要几世佳郁才能还得清啊。”

而他在病痛折磨到最后似乎也得以解脱,还原了本真与安详,他说自己一辈子的快乐和幸福就是能够陪着守着护着爱着她,这是他的今生最大的愿望,他得到了这个福报,只恨命短途穷不能相伴终老。好在儿女都已成人,他可以含笑而去了,他说如有来生他还要来找她,唯愿能投生到书香人家,长成书生模样,再也不会让她受屈难过那么多年。这也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他一生都不开口说这事,但他一直都是懂得她的心事的,佳郁姑姑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在了那个夜晚,几十年的漫长岁月过来,就是块石头也都摸亮了、捂热了、捂得有灵性了啊,他是用生命的全部在陪伴她怜惜她珍爱她,她不知道用什么来还,又该如何来还啊,似乎只有任由泪流成河才能洗去自己的歉疚和不舍。最终姑父在她的怀里含笑离开,佳郁姑姑三次休克几乎要随他而去,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她才缓过那口气儿。

透过他们的姻缘,我们不得不由衷地赞叹,月下老人真还算得上是一个虽然糊涂但却很称职的神仙,他一定会在我们的脚裸上系一根真正属于我们的红线,好让我们能够找到自己的爱人。只是他老人家犯糊涂时,会把我们梦中的李四变成梦外的张三,绝美离尘的爱恋成了油盐酱醋的啼笑姻缘。但我们终究能够快乐,只要我们懂得珍爱自己,只要我们懂得善待他人。

现在,佳郁姑姑与小的儿子张光祥生活在一起,大儿子张光吉也就住在隔壁,平日里照看着几个孙子打发时光,儿子媳妇们都很孝顺,她的日子过得悠然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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