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街边一卖面条的小贩，他家就在街对面的居民楼里。老李家祖传轧面，“李记面条”在这一带也算是叫得响的名号。老李每天骑一辆三轮车出门，车上整齐地码放着李家作坊新近制作的面条。宽、中、细三种规格的面条一律用塑料袋包装好，看上去品相不错，煮熟后吃起来饶有嚼劲，口齿生津，齿颊留香，加之每袋面只售15元，因而颇受附近居民青睐。
在卖面的间隙，为打发无聊的时光，老李喜欢找人下棋。虽然老李下棋的水平不高，但他依然乐此不疲。一副象棋摆在面摊旁，经常吸引了大街上过往的棋迷。得闲的时候，老李就与人昏天黑地地厮杀一把。老李杀得性起，紧要关头，那边面摊上却有顾客喊着买面，老李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座位上早有其他小青年越俎代庖。老李看着棋枰上的局面常常痛惜不已，嘴里嚷着，太臭了，这着棋怎么这样下呢？小青年不以为意，也没有再主动让贤的意思，毕竟有人买面，老李又得离开，对面的那位可不乐意了。
在老李棋摊上下棋是不收钱的，因为老李只是为着聚个人气，图个乐子。有两伙打扑克的人也常常聚到这块场地来耍，老李看中了其中的商机，免费提供桌椅板凳和扑克，抽取一点台费。因此在大多数晴朗的日子里，老李的面摊旁还是挺热闹的。
有一位姓石的师傅，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赋闲在家，每天都到棋摊上来下棋。在一伙棋迷当中，老石的棋艺水平相对较高，一般的人都下不过他。这一天，老石照例到棋摊上来下棋，酣战了一上午，中午连饭也顾不上回家吃，继续与人下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提出车轮战，谁输谁下台。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人输了棋，老石却是稳坐钓鱼台。
这时候有一个外号叫瘦猴的男人挤进人群中，表示要与老石大战几回合。这瘦猴原来老石也是认识的，老石曾经与他下过棋。瘦猴本姓侯，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法门，先前非法行医，开了一家诊所，后来因贩卖假药，差点闹出人命，诊所被有关部门勒令关停。可瘦猴不思悔改，依然干一些江湖游医的勾当。今天不知是哪阵风把他吹到这里来了。
瘦猴在老石对面坐下，当仁不让，先手架起了当头炮，仗着年轻气盛，根本没把老石放在眼里。他猛打猛冲，开局竟然取得了不错的局面。双方缠斗到中盘阶段，也不知是时间长了精力不济，还是人老眼花，老石弈出一着大漏着，白白丢了一车，一盘棋很快稀里糊涂地输了。按规矩，老石应该要下台，可旁边没有棋友马上接手，老石也正急于扳回一城，挽回颜面，两个人于是接着下。
接着下瘦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连输了两盘，但是他并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出言不逊，还一个劲地埋怨旁边看棋的几位，关键时刻给老石支招，自己这才意外失利。
你妈隔壁，没大细教养的东西，你骂谁呢？老石早已忍耐瘦猴多时，这下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叱骂道。
别人都不作声，咱俩来打赌，看我赢得了你不？瘦猴信心满满地说。
来咯，100块钱一盘！不来不是人养的。老石显然生气了，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在上衣口袋里掏钱。
但是中年男人却无动于衷，激将法之下，反倒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血性。
众目睽睽之下，老石便不屑地对众人说，哼，你想他的钱？那除非是牛长鳞，马长角，葫芦藤上结南瓜——不可能的事嘛！上回我俩打赌，他输了三盘，却连一盘钱也不愿意出。
既然对瘦猴的作派了如指掌，对他的行径如此不齿，老石不与他下不就完了么？可是，老石毕竟太爱棋了，而且好胜之心丝毫不减当年，他要在棋枰上杀瘦猴一个落花流水，好让他从此闭嘴。那些围观者中，总有人对两个人的着法品头论足，在老李的棋摊上，观棋不语的君子总是少见的。比如说现在，眼见着老石要被抽车，或者要落入瘦猴陷阱，围观的人没有几个能憋得住的。
有人咳嗽两声，有人索性喊着“要抽车”，借此提醒老石。
但是这样的忠告却并不落好，往往遭致双方的嫌恶。瘦猴会说一声，多嘴驴！
老石也会说，这样的棋难道我看不出来，用得着你提醒么？
另外有人就说了，你们都学我不行么，就让他们两人下，看到底谁的本事大？——你们看我这半天多了一句嘴没？！
就是，只要旁边的人不吱声，你看他还能赢我不？瘦猴一下来了精神，牛气哄哄地说。
这下轮到老石苦笑了，他觉得与瘦猴对弈，自己已没了反驳的欲望与激情。他今天鄙也鄙了，骂也骂了，可是恰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下棋虽是小技，斗智不斗力，倒也契合了一些人好斗的心理。这些每天来此下棋的人们多为消遣，棋枰论战，金戈铁马，消此永昼。正所谓“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