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笔
(一)
“老板娘,还有房吗?”
一个满面风尘的柔弱书生站在门口,“只有一间下房了。”阿妤啪啦啪啦的打着算盘并没有抬头“这房不是空的吗?”
声音从楼上传来,阿妤一惊一个算盘飞了上去“臭小子,你给老娘下来!”
书生抱着头躲了算盘,捡起下楼,“老板娘,你不会是黑店吧,上面明明没有人啊。”
书生将算盘放在桌子上,摸了摸鼻头笑嘻嘻的说道,“那你胆还挺大,敢进我这黑店。”阿妤拿过算盘又开始啪啦啪啦的算着,“上面的房,怎样才能住?”
书生在客栈里东瞅瞅西望望的怎么看都和别家客栈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么晚还开门也是独一份,“除非你死了,上面的房随你挑,否则,就老老实实住下房。。”
书生缩了缩头讪讪的笑着,“嘿嘿,我...玩笑话,下房就下房。”
“那......有饭吗?”书生卸下背篓,拍着身上的尘土,“子时开饭。”阿妤在纸上画了画搁下笔,甩了甩酸疼的胳膊。
“小哥,在我这里住下了,就要按照我的规矩做。”阿妤将散下的长发盘起,拢了拢外衫,将闭了的大门打开,接着上楼开了所有房间的门,倚在二楼的围栏上嫣嫣的笑着,书生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嘿,等会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吱声,不然,我可保不了你。”书生被老板娘的举动吓着了,只是紧张的点点头。
不多久,“呼......嘭”老板娘站在楼梯口尊敬的弓着腰低着头,仿佛有什么大人物正在上楼,书生听着楼上的房门一个个嘭嘭嘭的关上,后颈凉飕飕的,不一会里衣湿了透,颤抖的手不停的往嘴里送着水。
“来咯,开饭了。”老板娘拿着托盘摆着酒菜,书生脸色苍白腿不停的抖着,“嘿,小哥,怎么了?”
阿妤掩嘴笑着“这...这楼上住满了?”书生不敢抬头向上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可不,今儿啊,客满,生意好不红火呢。”
阿妤关了大门,收拾着桌子“那...那...”
“只要你晚上在房里待着不要乱走动,没事的。”阿妤为书生宽着心,突的书生拿了馒头和背篓冲进房间落了栓,没一会,静的只能听到啪啦啪啦的算盘声。
(二)
天微亮,书生在房里踱来踱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昨晚一宿没睡,躲在床上抱着背篓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咚咚咚...“小哥,醒了吗?”
阿妤婉转而柔和的声音传来,书生一个激灵回身抱起背篓却被板凳绊倒摔在了门口,阿妤听着乒呤乓啷的声音一脚踹开了门。
“哟,这大清早的,这一拜我可受不起。”说罢,阿妤咯咯咯的笑着,书生狼狈的爬了起来,收拾着背篓。
“今儿就要走了吗?”看着他一副要趁早离开的样子,“小生该赶路了,不能再耽搁了。”
“那可不成.....”还没等阿妤把话说完,他便冲出了房门穿过大堂准备开门,阿妤正要阻拦,却不想他开门的同时二楼的房门响了,书生仿佛突然被抽了神一般,倒在了大门边,
“惊扰了贵客,阿妤向您赔罪。”
“嘭”大堂的门重重地关上了,二楼到大堂一阵风飘过,迅速钻进了书生的身体里,‘书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看着阿妤,“这人的魂,先寄养在这里,吾用几日,若有事放冥蝶寻吾。”
阿妤将头低的深深的,等那人离去才抬头,“怎么样小哥,魂魄离体的感觉很不错吧。”书生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透过双手可以看到地上。
“这......”阿妤摇了摇头走回柜台边,继续打着算盘“老板娘,我这可怎么办啊。”书生跟着阿妤纠结的站着。
“只能等他回来,你这生魂在我这小店里窜来窜去当心被黑猫叼了去。”阿妤把毛笔扔给书生,书生下意识去接,突的想到自己应该碰不到就收回了手,却不想那笔掉在地上墨溅了一身。
阿妤扶着腰大骂“嘿,你这小子,我这笔不是寻常笔,你倒好,接都不接?”书生一愣忙的捡起,发现那笔居然断了,欲哭无泪的看着老板娘。
“看着我作甚?正好你这几日空闲的很,去做笔吧。”阿妤挥了衣袖,转身就要进后厨,“我用什么做啊,您总得告诉我这材料吧。”书生悬着手喊着。
“可稀奇了,也正巧,这笔正是那黑猫的毛所制,笔杆是那黄泉路上彼岸花的茎,墨为彼岸花的粉末.....加生魂入茎就可制成。”阿妤合上帘子进了后厨。
(三)
书生整日趴在窗前敞亮的大开着窗户等着黑猫来寻他,黑猫喜生魂,吃?那岂不是猫妖了?
书生想着如何取猫毛,却不想早有猫盯上他,那猫在房顶舔着爪子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它迈着猫步从房顶悄悄的探头观察着。
这生魂还有些俊俏,闻着很甜,它痴迷的闻着香甜的味道,不想脚下一滑掉在了他的怀里。
书生被从天而降的黑猫吓了一跳,那傻猫一愣,相互一视,“喵..喵”黑猫装乖的在他怀里蹭蹭,舔着爪子,不成想,这傻书生竟抱着黑猫在店里跑来跑去寻着阿妤,黑猫被突来的一阵移动吓得愣住。
“老板娘,你在哪啊,你瞧,我拿到了什么。”书生一边跑一边喊,“吵吵什么啊?”阿妤从二楼缓缓而来,瞧见他怀里的黑猫,阿妤顿了一下,打趣得说到。“哟,小哥,你还真不怕这黑猫吃了你?”
书生提溜着猫的脖颈正面瞧着,它弱弱的喵着,“我这瞧着,也没那么厉害,倒是个可爱的。”
阿妤点了点黑猫的眉心“你这猫倒是个傻的,不过遇见个呆的。”说着掀了掀茶盖,茶香味散着,黑猫趴在桌子上伸着懒腰,“老板娘这怎么取猫毛?”
书生拿着剪子考虑着从哪里下手,阿妤敲着桌子的手指了指猫的腹部,“哇,那里?感觉它会生气的。”
书生拿着剪子不知道该靠近还是怎样,那猫看着书生早就拱起了腰,呲牙咧嘴的示威,“那么凶干嘛?剪了又不是不长了,就需要一嘬,就一嘬。”
书生一幅要凶回去的样子委屈的申诉着,“你这呆子,要取猫毛还打什么商量?”
阿妤看着一人一猫的架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黑猫恨恨的咬着牙,浑身的毛都炸着,黑猫的样子落入阿妤的眼里,她听着它的埋怨和后悔轻声笑着。
书生瞧着猫的态度很强硬,便拿了背篓扣住猫,生生的威胁着,“一嘬,我不想拿剪子对着你,真的就一嘬就够了。”
黑猫并不妥协,在背篓里窜着,书生听着叫声惨烈不忍心困着它,就掀了背篓,黑猫露出锋利的爪子向书生的方向跳了去。
“喵嗷....”却被阿妤一个茶盖拍落了地,跳了窗户逃走了。
“这...谢谢老板娘,可是这猫毛怎么办啊。”书生耷拉着脑袋叹着气,“你瞧瞧你的背篓里。”阿妤吹了吹面上的茶叶喝着。
“你这背篓是竹子编的,那猫在里面逃窜的时候,总有些毛被夹掉,而且,这猫正是掉毛的时候,加起来三三两两也足够了。”书生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得地方。
“不是腹部的毛也可以?”
“你这呆子,黑猫毛怎么分是哪里的毛?”阿妤收起书生拾好的猫毛,轻快的步子回了房,关门前一声传出“出了门,走到尽头你便能找到彼岸花,那黄泉可是归属孟婆,你好自为之。”
书生收拾好背篓便出了客栈,回头发现已是一片黄沙。
(四)
书生一路走走停停,他不停的回头,生怕自己迷了眼走错了方向,肆意的风沙拍在他的脸上,他一边遮着烈阳一边抹着汗,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
不多久到了一片彼岸花海,一个麻布老人,不停的搅着锅里的汤水“敢问可是孟婆?”孟婆抬眼看着他眉头紧锁“你是生魂?”
瞧着书生点点头又摇摇头,孟婆笑着说道,“你这生魂来此,可是讨这孟婆汤?我这孟婆汤可是熬了很久了。”书生听了孟婆的话一惊,后退了两步,却不想栽倒在路边,生怕孟婆真的让他喝汤。
“我…我只需要一段彼岸花的茎制笔,不要太多,没有恶意的”孟婆停了搅拌,细细的看着他的模样,“莫慌,甚笔需用这彼岸花的茎”书生连忙爬起身来拍打着。
“不知甚笔,只是我不小心摔坏了别人的笔,需用这个偿还。”孟婆听完咯咯咯的笑着,干枯的躯体不停地颤抖着“是那客栈的小丫头让你来取的吧。”
书生一脸迷糊,“这…您怎知?”
孟婆叹了一口气,“她取这彼岸花的茎,不如早日来喝了我这汤轮回,这茎我可以给你,你要将我的话带给她,苦苦等待的结果,可能很不如意,但别做了傻事无法轮回。”
孟婆取了一朵彼岸花放进书生的背篓里,“你快些走吧,鬼差等会来了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躲在风眼随着出去吧,莫要再来黄泉了。”书生应下道了谢,拿了彼岸花就慌忙随风而去了。
(五)
书生一路不停歇的跑着,出了黄泉他扶着腿喘着粗气,再抬头时,那客栈出现在他的眼前,阿妤在门口瞧着他,“小哥,快些进来歇歇吧。”
书生应了,背着背篓回了客栈,他将背篓里的彼岸花取出,阿妤眼前一亮,“哟,小哥很不错嘛,这彼岸花都被你取来了,那孟婆没有多为难你?”书生将孟婆的话复述给阿妤听。
不料,阿妤听后冷笑一声,“好了好了,我都知晓了,快些做笔吧,我几日不用,这心里很不舒坦。”
早就听说,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一千年花,一千年叶,实属难得。
阿妤取出猫毛催促着书生制笔,又端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待书生做成之后,喝了口茶,突的想起,这生魂怎得,自己不就是生魂?正要问出口,不想自己已经一丝一丝的被封入彼岸花的茎中。
阿妤混入了自己的血,让他魄散入了笔杆,昨日用了他肉身的判官回来了,早就羡慕人间趣事,也是好好的游玩了一番。
他知晓这食物不可食,可还是耐不住嘴馋,尝了一口惹人犯罪的冰糖葫芦儿,他在床上躺了一日,将那生死簿交到阿妤的手中,帮他算着好事坏事,折寿延寿的事务,却并未将那笔交于她。
她看着手里的笔,将彼岸花的花瓣磨碎成墨,翻开那本厚重的生死簿查找着。
她纤细的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向下滑着,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宁清云,她看着他的平生。
原来他那世这般害了她,为了他的前程,阿妤颤抖着手,生狠的画着,将他的一切都涂了。
她泪流满面,嘶哑着嗓子喊着,“不!!!你这个混蛋!!!怎么能这样对我!!”脑海里闪过他们发生的一切。
宁清云一个贫穷苦读的书生,阿妤的父亲付彻收留了他,教他处世为人,刻苦读书,为他定下自己唯一的女儿,谁知他中了榜眼,被将军府的嫡出小姐瞧上了,他撒了谎,将自己的出身撇的一干二净,还放火杀了付家的老小。
阿妤痴情的在这里苦等了他几百年,她入不得黄泉,便在这里开了客栈,接待阴间鬼差和各路魂魄,阴间都知晓这里的客栈,上面也允了她散了一身怨气再入黄泉。
这书生的误入让阿妤动了心思,她从鬼差那里知晓,这新上任的判官是个喜热闹的主,不多久都会随着鬼差出来住几日,一来二往也就相识,他那判官笔从不在外显露出来。
可是那天,有一鬼差神秘兮兮的跟朋友说着那判官笔的模样和材质,阿妤留了心眼偷偷记下,让这倒霉书生碰了运气。
(六)
判官听了声,唤了鬼差查看,不想这生死簿里关于宁清云的一切都被阿妤涂了个干净,阿妤哭喊着,被鬼差架起。
判官看到自己的生死簿和阿妤手里的笔摇了摇头,收起了生死簿,“这笔是没用的,只能是为你加了几重罪。”说罢一行人进了黄泉。
判官唤了人去取孟婆那里取一碗孟婆汤,“这孟婆汤我会让那书生喝了,返回人间,你的罪过怕是入不了轮回了。”
瞧着那碗孟婆汤,阿妤扯了扯嘴角什么话也没说,孟婆看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路过,瞧见那女子手中紧握的笔便知晓,她有了自己的选择,而那傻书生也不会再来了。
不多久,彼岸花都一一落了,新生绿叶也吐出了芽。
书生揉了揉肩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彼岸花的花瓣飘落,他取了花瓣夹在书里,背起背篓庄重的向着空地作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