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金融,正在经历一场大手术

| 企业自立求生固然重要,但有些难题,或许还要靠政策和监管出手相助。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王亭亭

2020年,正在成为消费金融行业发展史上的分水岭。

“过去几年,部分消费金融公司手握牌照借力流量,动辄营收、净利润翻倍的扩张节奏已经过去,行业正在迎来调整和分化。”一位权威监管人士这样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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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视觉中国

上半年疫情洪峰过境,行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压力测试”。消费金融公司在获客、风控、KYC(Know Your Customer,了解客户)等方面的脆弱性加速暴露,行业整体面临业务被迫刹车、贷款质量恶化、新增客户放缓、贷后催收困难等一系列连锁反应。
难题不止这些。前有商业银行,后有金融科技公司,在争抢市场蛋糕的过程中,消费金融公司渐渐陷入了“夹心层”的尴尬境地,尤其是一些持牌消费金融公司,在客户群体、消费场景等方面正遭遇上下夹击。


摆在“夹心层们”面前的,是既要尽快走出疫情影响、恢复正常业务水平,又要应对欺诈套现、恶意投诉等“反催收”手段,更要迎战竞争对手来势汹汹,以及政策变动催生业务调整的多层挑战。

重压之下,一场无法回避的破局与重生,正在上演。

疫情导火索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消金公司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为加强消费者权益保障,监管部门对获客、大数据风控、催收等消金业务链条上存在“打擦边球”的业务及机构展开了一系列整顿。在真刀真枪的精准打击下,一些消金公司主动慢了下来。

进入2020年,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一家消金公司业务部副总经理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原本为应对监管趋严后市场的不确定性,去年四季度公司就开始主动缩量了,整个2019年公司投放30亿元用于外采获客,但今年受疫情影响,一季度投放预算缩水到2亿元。

“本想一边努力向合规靠拢,一边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没想到被疫情打了个措手不及。”某头部金融科技公司的高级副总裁表示,此前一片繁荣的消金业务在2020年上半年经历了断崖式剧变,业务量骤缩、坏账飙升,风控和催收部门加班到凌晨成了家常便饭。

银保监会相关负责人介绍,2020年前四个月,消金行业整体的贷款余额逐月下降,2、3月份疫情扩散期间下滑的幅度尤其明显,5月底开始企稳回升,但直到6月底还未恢复到去年底的水平;同时,行业整体资产质量和拨备覆盖率出现明显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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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图虫创意

疫情冲击确实影响了一些借款人的收入及还款能力,但从消金公司的角度来看,疫情更像是一根导火索,加速了部分业务和产品的问题暴露。

首先是获客环节。部分持牌消金过于依赖助贷机构和流量平台,整体业务量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被导流方牵制。华东地区某消金公司总经理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疫情期间他们合作的几家头部导流平台都在大幅缩减业务量,“资产荒”现象越来越突出。

其次是风控环节。尽管监管层一直强调“金融机构不能将风控业务外包”,但自主风控能力完善的消金公司实际并不多,KYC环节普遍依赖外部机构,后者提供的“用户信用分”是其授信决策参考的主要依据。由于缺乏有效评估客户借贷需求和还款能力、精准分层客户属性的能力,很多消金公司不得不放弃部分高风险客户,对存量资产不停调优,对新增业务慎之又慎。

但谨慎不变也不能停止颓势。在线上化、数字化的趋势面前,坚持重仓线下、转型迟缓的消金公司也损失颇重。如“线下王者”捷信消费金融,今年一季度的净利润同比下降了近90%,只能大幅收缩线下业务,断臂求生,向线上转型。

最后是催收环节。“反催收联盟”和恶意投诉的双重攻击,让疫情期间消金公司的贷后催收难上加难。某银行系消金公司副总经理透露,公司客服接听的电话中,三分之一以上都是恶意、无理投诉。

“疫情之下,不少消费贷款机构被‘反催收联盟’钳制,正常催收都受影响。催收再也不是解决‘还不上怎么办’的制胜法宝。”苏宁金融研究院副院长薛洪言表示。

尴尬的“夹心层”

“走了十年,消金公司如今成了最尴尬的‘夹心层’。”江峰说,多数持牌消金公司在客户群体、消费场景、资本补充等方面正被商业银行和金融科技公司上下夹击,腹背受敌。

这其中一大原因是,消金公司的客户群体相对受限。

银行抢占了多数还款能力较好、贷款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的优质客户,手握流量和庞大科技研发团队的金融科技公司则占据了笔均贷款几百、几千元的长尾客户,消金公司有能力把控的,就只剩下前两者“掐头去尾”后的那部分中间客户。

更明显的趋势是,银行和金融科技公司还在不断拓宽客户范围,尝试客户下沉;但另一方面,消费金融公司迫于风控和合规要求,又很难在已有客群基础上继续下沉,有些机构反而开始了用户上移的战略调整。

“一些金融科技公司为了下沉到更长尾的用户群体,能够用高利率去覆盖可能造成的损耗,但我们做不到。”前述银行系消金公司副总经理说。

银保监会相关负责人认为,借助科技手段解决信息不对称、实现客户下沉,关键在于客户的还款能力能否与其借贷需求相匹配,不能无限地“为了下沉而下沉”;同时,对高风险客户容忍度的无限放大也会对优质客户造成损伤——后者要付出更高的借贷成本帮助消金公司弥补前者带来的损耗,造成“劣币驱逐良币”。

另一大原因是,再虔诚的“场景信仰”也救不了脆弱的“场景控制力”。

过去几年,不少消金公司视场景为王牌,重金自建、植入了各类线上线下场景,由此衍生出了教育贷、装修贷、医美贷等各类消费分期产品。为了与银行信用卡、蚂蚁花呗、京东白条等争抢客户,消金公司要么用补贴、返利等优惠引流,要么绕道而行去找看起来仍是“蓝海”的消费场景。

图/图虫创意

但后来他们发现,由于科技、风控能力的不足,无法识别的客户欺诈、骗贷事件太多,在合作场景里踩了很多坑。比如仅去年一年,多家同业机构就在教育、医美、房屋租赁等多个场景相继踩雷。

场景控制力、风控能力的差异下,越来越多人认识到,消金公司想要跨越科技、风控能力的短板和羁绊去突破圈层,并不容易。

今年初以来,小米、建设银行、平安已相继入场,有消息称蚂蚁金服也将联手鱼跃医疗、宁德时代等共同发起设立重庆蚂蚁消费金融有限公司,注册资本80亿元。

有人说,巨头系消金力量的争相涌入,将会为行业洗牌带来更多新能量,但也有人觉得,来的可能不是鲶鱼,是猛虎。

打破与重建


一场旧格局的打破,意味着一场新秩序的建立,消金公司也该适时更新打法了。

日前,在瞭望智库、《财经国家周刊》主办的“后疫情时代:消费金融的破局与进化”课题研讨会上,多位消金公司负责人直言,向线上转型,打造自主获客、风控的体系和科技能力,同时开拓更多场景,是眼下最要紧、最迫切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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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视觉中国

盛银消费金融总经理王剑表示,盛银消费金融正在搭建和打造自主获客和风控体系,与头部平台合作开拓更多场景来挖掘客户,而不是简单地依托导流模式。

中银消费金融助理总经理刘纲也表示,未来将更加注重技术升级和客群下沉,同时也将广接场景,把客户群体做得更加多元。

与此同时,KYC也变得更加重要。“消金公司必须要做的就是把每个行业、每个区域看得更细,做好精细化管理。”度小满金融副总裁崔聿泓说。

中邮消费金融副总经理顾云峰认为,“精细化管理,精细化运营”,在执行客户分层的同时采取对应各层级风险程度的配套措施,是接下来的重点方向。锦程消费金融新零售业务运营总监刘雪沛也认为,要转向侧重效率和精细化运营的细分市场,做出自己的比较优势。

“对用户进行科学的甄别和划分,对消费金融行业提升风控水平意义重大。”玖富集团数字金融事业群副总裁丁拓说。

360数科合规部副总经理余文俊也认为,用科技手段进行用户分层,从而为不同层级的用户产品进行风险定价,既是行业趋势,也是对机构科技能力的更大考验。

当前,消费金融已进入存量客户运营时代,“监管合规压力、市场波动影响之下,持牌消金的突破口在于‘极致精准’。”融慧金科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战略官张羽表示,“获客、投放、风控等方面的精准计算,省下来的都是真金白银。”

企业自立求生固然重要,但有些难题,或许还要靠政策和监管出手相助。

比如,最高人民法院近日将民间借贷利率司法保护上限下调至LPR的4倍,部分消金公司可能将因此面临更大的业务调整、客户投诉和催收压力。消金公司看似与民间借贷并无直接关联,但却是LPR的4倍利率“扫射”半径里最容易中枪的金融机构。

这是因为此前基层司法机关一直用民间借贷的利率上限,来约束金融机构的信贷行为,从而造成了利率上限管制政策的“双轨制”,且各地、各级法院的立场、裁判不一,让金融机构很是头疼。

而事实上,目前多数消金公司产品的年化利率在24%~36%之间,绝大多数持牌消金的产品利率维持在24%上下,只有极个别产品利率能够做到低至10%。

“不是我们不想,是真的太难了。”前述银行系消金公司副总经理告诉记者,公司还在观望,如果必须做出调整,只能放弃一批风险定价相对较高的客户,专注做优质客户。“消息一出,立马就有借款人投诉我们的产品定价过高,拒绝还款。”

厘清民间借贷与持牌金融机构利率管制的界限,或许还需最高法和央行出面,分别就民间借贷和持牌金融机构“双轨制”利率,给予明确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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