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罗晓晓歪在沙发上刷直播。
冯斌接到了个工作电话,他说了没两句,罗晓晓在旁边“啧”了一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等冯斌打完电话回到屋里,罗晓晓连声招呼他,“你快来看,这款洗脸仪我瞄了好久了,今天直播优惠,便宜了近两百块呢!”
在冯斌这种技术男眼里,洗脸仪这种东西纯粹就是收智商税的,他特别讨厌直播间带货的那些人,一个劲地“买它买它”,看看这些女的都被忽悠成啥样了,每次还要倒数“321”开抢,抢不着的人都觉得自己吃了亏。
冯斌看着那个像剃须刀似的洗脸仪,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们洗脸都不用手了吗?”
罗晓晓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个洗得干净,能给皮肤做深层排毒。”
这要搁在往常,冯斌肯定就认怂保平安了。但凡他跟罗晓晓意见有点分歧,他就从来没有赢的时候。只要他说一句,罗晓晓就有十句在那儿等着呢。他哪还敢有什么意见啊,有啥意见也只能是保留。
但今天不一样,冯斌有种想跟她掰扯一番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刚才那通工作电话带给他的焦躁,也可能是罗晓晓这些日子赋闲在家,每天刷直播,买了太多五花八门的东西:一堆根本不可能穿出门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垃圾食品大礼包,一箱是烂得差不多的木瓜。
她说自己心情不好,唯有购物才能解压,不过是些几十上百块的东西,他也就随她去了。
现在好了,她的目光开始瞄准伪科技领域了,照这样下去,谁知道明天送到家里的快递会升级换代到什么程度?
他忍不住开了口,“就算便宜了两百块,这不还一千多呢吗?就这么个没啥用的小东西,都够我还十分之一的房贷了。”
这句话直接捅了马蜂窝。
罗晓晓扔下手机,连吼带嚷,“当初我跟你商量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她模仿他的口气,“没事啊,干得不痛快就辞呗,正好闺女要上小学了,还可以有精力辅导她写作业。啧啧,我当时感动的呀,还是我家的男人够爷们!这才几天的时间啊,你就忍不住现原形了?我一个在家吃闲饭的人根本不配花钱是吗?说到底你根本就不同意我辞职!”
说起辞职,罗晓晓触动伤心事,义愤填膺地,眼圈都气红了,“你知道我那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一个月前,罗晓晓辞了工作。
今年经济形式不好,公司虽然没有到破产关门的程度,但也举步维艰。
老板病急乱投医,仓促上马的项目根本不能用,白白浪费了几百万。
老板的脾气日渐焦躁,搞得办公区里人心惶惶。
那天,打印机旁边有一堆打印好却没人认领的文件,老板气坏了,自己累死累活地维持着这个公司,员工们却根本没把公司的困难当回事,该怎么糟蹋还怎么糟蹋。
他把行政部的小纪叫过去训了半天,小纪忍着委屈往回走,半路碰到了晓晓,像是见到了救星,一声“姐”刚出口,眼泪就出来了。
小纪跟晓晓很亲近,有什么烦心事都愿意跟她说。这孩子也该着倒霉,这个月都被训哭过好几回了。晓晓都看不下去了,“别哭了,本来这个岗位就没什么发展潜力,实在不行你就别干了。”
后来,晓晓帮着小纪物色了个不错的工作,小纪顺利离职,换了新岗位。
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老板知道了,他大发雷霆,说罗晓晓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撬自己公司的墙角。
罗晓晓知道这件事自己理亏,也就乖乖听着,没跟他对呛。
可她万万没想到,老板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了。
以前公司中高层开会,她总是被表扬的那个,如今却被公开批评了。不管她做得有多认真,老板总说她做事粗糙,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她负责推进的项目到了立项审批的阶段,老板却见不着人,不回邮件,也不回钉钉,导致工作进程延误,这个责任最终还得由她来担,她当月的绩效分数为0,相当于被黑了两千块钱。
她去找人资经理申诉,人家两手一摊,说这是老板亲自打的分。
老板明摆着是公报私仇,让她知道知道,他才是这个公司的老大。
那些日子,罗晓晓觉得外面的天都是灰暗的。她不怕罚钱,也不怕挨批,她最讨厌这种精神上的不平等。
公司老板怎么了?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干活挣钱,谁也不低谁一等,凭什么她就得受他这窝囊气啊?
那天在公司加完班,已经很晚了,罗晓晓上了末班车,坐在一个农民工大姐旁边。
那大姐估计是刷漆的,衣服上有不少白点子,正在接电话,听那意思是拒绝了一个找她干活的人,“你开这样的条件,我不会接的,现在在哪里干活一天还不得挣个三百块钱?”
罗晓晓哑然失笑,看看人家农民工大姐,多洒脱多自由;再看看自己,挣得也就和人家差不多,精神都被碾压捶打成什么样了,她还在这纠结个什么劲呢?
第二天一上班,她就去提了辞职。
看着老板那张错愕的脸,她没有留一丝活口,“我不是因为薪水低,也不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去处,就是单纯不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工作了。”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外面的天也高了,云也轻了,整个世界重新对她露出了笑脸。
辞职这事,罗晓晓本来心里有点遗憾,还有点愧疚。
一方面她对公司确实有感情,她工作一直尽心尽力,老板曾经也很赏识她。
另一方面,是因为家里的房子还有贷款,每个月一万多,都压在冯斌的肩膀上,这担子确实有点重。
方才虽然冯斌及时闭了嘴,没敢跟她继续吵下去,但他分明是在暗示她家里还有房贷,压力这么大,她不该这么冲动。
这让她心里的那点愧疚都变成了愤怒。
她从小自由自在地长大,从没被什么约束过。
别人家的家长给孩子买衣服,都买稍大一码,说孩子长得快,第二年还能穿。她妈却不这样,不管多贵的衣服和鞋子,从来都是给她买刚刚好的,不让她的身体受委屈。
她爸对她那是更不用说。高中那会,她看不惯班主任的所作所为,和老师一度闹得很紧张。
这要搁在别人家,家长肯定逼着孩子给老师道歉。她爸却没有,去学校了解情况后,还鼓励了她坚持原则。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罗晓晓有一颗舒展的心。
她率性而为,不趋炎不附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冯斌当初疯狂地喜欢她,就是因为她有张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
求婚的时候冯斌怎么跟她爸妈保证的?说会接过他们手里的拉力棒,要继续宠她一辈子,决不会让她受委屈。
结果呢,就为了几个臭钱,就想让她忍辱负重了?
眼下冯斌也知道自己惹了祸,不敢再开口了。
罗晓晓则越想越气,“冯斌,别说我这是才辞了职,就算我一直不上班挣钱,我对这个家就没有贡献吗?买这个房子我们家没出钱吗?再说,我还给你生个闺女呢。在你心里,我都没那几张臭钱重要吗?”
冯斌知道这会他说啥都是错,就一再装怂认错。
罗晓晓这咔咔一顿组合拳像是打在棉花上,说不出来的憋气,她干脆进屋去收拾东西,打算回娘家住几天。
罗晓晓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门铃声。
罗晓晓打开门,有些诧异 “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妈左手拎一个包,右手牵着女儿童童,拉着个脸,嘴里“嗯”了一声,就去了童童那屋。
童童上幼儿园后,为了方便接送,周末之外,其他时间跟着罗晓晓爸妈住。
童童小嘴很利索, “姥姥和姥爷吵架了,姥姥带着我离家出走了,说再也不回那个家了,姥爷来认错也不行。”
罗晓晓忍不住吐槽她妈,“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闹个什么劲啊?”
她本想着自己跟冯斌赌气,回爸妈家躲几天清静,这回可好,她还得给她妈当避风港了。
冯斌殷勤地帮丈母娘把东西放好,让她安心住着,什么时候消气了再回去。
第二天一早,冯斌去上班了,童童送去了幼小衔接班,罗妈一看罗晓晓还在家磨蹭,便催她,“你赶紧去上班,家里我收拾。”
罗晓晓这才告诉她,自己已经辞职了,还添油加醋地列举了老板的罪状,尽量把自己受的委屈往夸张了说。
她妈叹口气, “你这个脾气啊,都是小时候你爸惯的。你也是当妈的人了,这顶门户过日子的事,哪能都那么如意啊?”
罗晓晓不服气,“我有学历有能力的,想找好工作有的是。”
这几天罗晓晓确实在招聘软件上搜索了很多职位,虽然都没有她辞的那份工作更合适,但这会为了让她妈安心,嘴上也绝不能认怂。
罗晓晓娘儿俩边说话边收拾房间,她妈发现一个问题,“冯斌这枕头上是怎么了?怎么掉这么多头发?”
罗晓晓笑了,“冯斌最近掉头发有点严重,我估计他是要秃顶了,他还不愿意承认。”
她在自己头上比量着,“就这个位置,他都秃了这么一小块了。”
她妈看看枕头上那发量, “看这个掉法,他别是鬼剃头吧?”
那天,罗晓晓搜索了很多有关鬼剃头的症状和形成原因。她越查越心惊,想起了很多蛛丝马迹。
前段时间冯斌跟她说过,他工作进展似乎不太顺利,那会她自己也焦头烂额的,就没往心里去。
她有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发现冯斌躲在厕所抽烟,还骂了他一顿。
现在看来,他那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晚上总失眠啊。
第二天,罗晓晓拉着冯斌去了医院,确诊是斑秃,医生给开了点刺活毛囊的药,说这病最关键的还得是调整生活方式,保证心态平和,作息规律。
从医院出来,罗晓晓有很多话想跟冯斌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她拉住了他的手,俩人溜达着回了家。
他们好久没一起散过步了,街角吹过来的风有点凉,夏天一晃都快过去了。
罗妈妈没住几天就想回去了,自己在那啰嗦了一大堆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你不知道你爸现在懒的呀,饭也不好好做,他胃又不好,天一凉就犯胃疼,到时候还不是得我伺候他。”
她还放不下闺女,“你也改改你那臭脾气,冯斌可比你靠谱多了,这个家也幸亏有他撑着。”
罗晓晓撇撇嘴,“我这脾气还不是都随我爸。你还记得我高中那班主任吧,老是偏向教育局领导的儿子,我当面跟她干了一架,她想方设法地要把我弄到普通班去,你们都劝我跟她认错道歉,只有我爸最挺我,最后还不是我胜利了?”
她妈却告诉她一个真相,“那你以为最后你班主任为啥放过你了?还不是你爸去学校替你认了错,道了歉。”
那天罗妈妈走后,罗晓晓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那么桀骜不驯的父亲,是怎么低头弯腰去给班主任认错道歉的?
三年前,童童进了幼儿园,罗晓晓才进了这家小私企,她是和公司一展起来的,公司从十几个人的小作坊变成了上百人的团队,她也从一个小主管升级成了公司高层。
那天,她霸气地辞职,都没敢细看老板瞠目结舌的样子。
她明明最了解老板的炮仗脾气,放过也就过了。老板平时急了也会吼她,她要是觉得自己的意见对,同样也会吵回去,但吵过就过了。
老板的暴躁是因为今年公司太难了,而她则是心里发虚,一直把老板的反应,都归结到她帮小纪那件事上了。
她赌了一口气,只公事公办,在邮件和钉钉上催老板审批,死活也不愿意打个电话,才导致立项工作延了期。
罗晓晓叹了气,翻到老板刚刚发的朋友圈,“是该控制一下自己的驴脾气了。”
她笑了,他还是老样子,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老板的私人微信只有几个高层才有,一般看到老板发这种动态,大伙都装看不见。
如今,晓晓已经不是他的手下了,恶作剧般地点了个赞。
没过一分钟,老板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你休息够了没有啊,休息好了就赶紧回来上班。看我一天到晚都忙着啥样了,你们怎么都不知道替我分担呢?一天天的,没一个让我省心。”
第二天,罗晓晓又回去上班了,老板照例安排给她一大堆的工作。
她又要忙起来了,一切都跟原来一样,一切又似乎跟原来不一样了。
那些没被生活欺负过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都长大了。
长大并不可悲,不是强行被生活打磨成懂事的样子,也不是非要变得逆来顺受。
长大的意思是,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没有人是不受委屈的。
生活中的那些委屈,不会因为你不想受,它就会消失,你转身逃避的时候,只是把它们转嫁给了你最爱的家人。
下班后,在地下车库发会呆,抽完烟再回家,推开门,看到父母的笑脸和扑上来的孩子,那一刻,他们在外面所承受的一切,都不叫委屈,是承担,是责任,都是因为有了想保护的人。
◇配图来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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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爷,专写两性小说,致力于性与男女关系的剖析。来自公众号: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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