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感] 水 葬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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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记忆都如一部老电影，可以随时回放，偶尔些片断会虚幻模糊，在记忆深处被马赛克覆盖了一样，还原不了原图。

一一宋春兰赶鸭子般的撵着小武子往村里去，老远就看见从十里之外水泥厂做工回来的罗贤文，她在村口的竹林旁，停下来等着罗贤文。罗贤文想必也是看到宋春兰了，一溜小跑，就奔进竹林。

小武子记得自己又偷偷溜回来，就听见宋春兰说，八、九岁的孩子整天野来野去……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听不清。小武子记得自己偷偷看了，只见大哥搂抱着宋春兰，不知在干什么一一小武子之后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这一幕，但每次都是想看清楚却没能看清楚，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怎么就整天野了？小武子回放记忆里童年没上学的那段日子，经常会窜去集体大菜园去摘个菜瓜填填肚子，种菜的卢麻子看见瘦得一身排骨的小武子，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他莫踩坏瓜藤。偶尔看谁家屋里没人在，他也忍不住摘人家树上的桃子梨子……也会有被人刚好碰到，心慈的人会喊一句，慢些，莫摔了……也有会骂的一一五保(土改后，对没有劳动能力无子无女的孤寡老人提供集体膽养，称为五保户。)小脚田婆婆就会骂，个小短阳寿的……撑了拐杖，三寸金莲蹬蹬蹬，追出一截路。小武子逃出好远，会回过头来，喊句地主婆，气得田婆又蹬蹬蹬，再追一截……

其实，这桃花淌哪来的地主婆！桃花淌的人家多是上一、两代人逃荒流落至此的他乡人，在这离城不远不近的芦苇荡搭起个芦苇棚子安身立户。田婆婆是中年丧夫的孤老婆子，不过是娘家有些家势，年幼时就裹了小脚。

小武子印象里的田婆婆，其实也不是地主婆的歹毒形象，他依稀记得六岁那年，父亲去世时，田婆婆哭红了眼。

事后好久，田婆婆喊住颤惊惊的小武子，拿给他用手绢包裹了好多层里面还有层酥油纸的"九连环"(一种面制油炸点心)，抚着他的头，叮嘱他切莫再偷吃人家的东西……

小武子最喜欢约了黑脸叔的哑巴闺女，去白龙庙身后的襄河堤。

小武子跟三娃、勇娃，还有兰根那个神气的小丫头片子都玩不到一块。她们或许都有点嫌弃小武子一身旷旷的邻里赠送的，或是两个哥哥穿过，补了一块块补丁的大衣服，还有一身的汗酸臭。小武子歪着脑袋想，你们谁不是也捡哥哥姐姐穿剩的衣服呢？唉！不跟我玩，也不稀罕。小武子唯一的玩伴，就是大了他五、六岁的哑丫。小武子也是哑丫唯一的玩伴一一同龄的孩子没有嫌活泼好动的哑巴，她自己却不大情愿与别人一起，偏偏喜欢和小武子玩呢。

"哑丫！"小武子在村口扯了嗓子喊。

哑丫就应声奔出村来，小鸟雀一般，欢快的跑过来，羊角辫一搭一搭，像两只小翅膀一样，飞翔状。她穿了她娘给她缝制的碎花上衣，比蝴蝶还好看。

哑丫奔过来，就拉了小武子的手，俩人就向着襄河堤那边飞奔而去……

诺大的襄河堤，野草姿肆，防护林一片一片茂密苍郁。一河永不停歇的流水，一滩细白的河沙……运气好，可在河滩上捡拾到些好看的河贝壳或光洁园润的小石头。

小武子捡到了宝贝，就拿去送给哑丫，哑丫一脸惊喜，拿在手上看来看去……小武子有时会收集好多石子贝壳，交给哑丫，让她摆出稀奇古怪的图案。

哑丫有时会摘些野草茎，掐成一段段，用贝壳盛了，当一盘盘菜，两个人摆弄半天"过家家"。小武子寻些野花，编成花环，哑丫戴上头顶，脸红扑扑的，把贝壳装的菜，熬有介事地端给小武子。

哑丫也会不喜欢小武子的汗酸味，就赶小武子下河。小武子脱去肥大的衣裤，却成了光腚，哑丫双手捂了眼，转过身去。

小武子让哑丫闭着眼，拿沙子给他搓后背。哑丫抓了细沙，在小武子瘦瘦的后背上搓。小武子回过头，却看到哑丫偷偷睁开了眼。哑丫羞红了脸，双手捧水洒得小武子满脸水花……

能野到哪里呢？一一在小武子的极不情愿里，他还是换上了宋春兰用旧衣服改缝的一身新衣服，背上了印着红五星洗得泛白的黄帆布行军包，走向四角飞檐的白龙庙小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