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793】长江黄河两行泪,无可奈何新亭会。2020-04-06

23、

苟晞骄奢苛暴,前辽西太守阎亨,是阎瓒之子,数次劝谏苟晞,苟晞将他杀死。从事中郎明预当时正在病中,马上坐轿晋见苟晞进谏。苟晞怒道:“我杀阎亨,关你什么事?你养病还来骂我?”明预说:“明公您以礼待我,所以我也尽心报答,如今您对我的愤怒,比起远近人等对您的愤怒又如何呢!桀纣身为天子,还以骄傲暴虐而灭亡,何况人臣!希望明公暂时息怒,想一想我的话。”苟晞不听。于是众心离怨,再加上瘟疫和饥馑。石勒在阳夏攻打王讚,将王讚生擒。乘胜袭击蒙城,俘虏苟晞及豫章王司马端,用铁链锁拿苟晞,任命他为左司马。汉主刘聪拜石勒为幽州牧。

王弥与石勒,表面亲近,而内心相互忌恨。刘暾建议王弥,召回曹嶷部队,图谋攻击石勒。王弥写信,派刘暾去召曹嶷,同时邀约石勒共同进军青州。刘暾走到东阿,被石勒游骑兵抓获,石勒秘密处死刘暾,而王弥不知道。这时王弥帐下部将徐邈、高粱又带自己所部兵马离开,王弥的兵力就衰减了。

王弥听说石勒生擒苟晞,内心非常厌恶,但是又写信祝贺石勒说:“您抓获苟晞,并且能让他为您所用,何其神也!假使苟晞做您的左膀,我做您的右臂,天下即可平定!”石勒对张宾说:“王弥地位比我尊贵,但言辞却如此卑下,一定是要图谋我!”张宾于是劝石勒乘王弥现在兵力衰弱,诱而取之。石勒正与乞活变民首领陈午在蓬关交战,王弥也与另一变民首领刘瑞相持甚急。王弥向石勒请救兵,石勒不给。张宾说:“您时常找不到机会对王弥下手,如今不正是上天送来的机会吗?陈午一个小毛贼,不足为忧,王弥是人杰,应该早日把他除掉。”石勒于是引兵攻打刘瑞,斩刘瑞。王弥大喜,认为石勒跟自己亲近,不再怀疑。

冬,十月,石勒请王弥到己吾宴会,王弥要去,长史张嵩谏止,不听。酒酣耳热之际,石勒亲手将王弥斩杀,兼并了他的部众,上表汉主刘聪,说王弥叛逆。刘聪大怒,遣使斥责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但是仍然给擢升石勒为镇东大将军、督并州、幽州二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加以安抚。苟晞、王讚密谋叛变,石勒杀死二人,并杀了苟晞的弟弟苟纯。

石勒引兵掳掠豫州诸郡,一直到长江北岸,然后回师,驻屯在葛陂。

当初,石勒被人掠卖,与母亲王氏失去联系。并州刺史刘琨找到王氏,和她的小儿子刘虎,一起送去和石勒团聚,并写信游说石勒投降晋朝:“将军用兵如神,所向无敌,但是,周流天下而无容足之地,百战百胜而无尺寸之功,是因为得明主则为义兵,附逆臣则为贼众。成败之数,就如呼吸,吹它它就冷,呵它它就暖。现在,我任命你为侍中、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请将军接受!”石勒回信说:“事功自有不同途径,不是腐儒所能知道的。您自当尽节于您的朝廷,我是夷人,难以报效。”送给刘琨名马、珍宝,又厚厚的赏赐使者,谢绝了刘琨的招降。

当时石虎年十七岁,残忍无度,成为军中祸患。石勒对母亲说:“此儿凶暴无赖,假如那天被士兵们杀了,名声不好,不如我自己除掉他。”母亲说:“跑得快的牛,小时候经常拉破车子,你再忍耐忍耐!”石虎长大后,弓马娴熟,勇冠三军。石勒任命他为征虏将军,每次屠城,很少留下活口,而统御部众,严明而不繁琐,无人敢违犯他的军令,交付给他的作战任务,都能所向无前。石勒于是宠爱信任他。

石勒攻荥阳太守李矩,被李矩击退。

24、

当初,南阳王司马模任命从事中郎将索琳为冯翊太守。索琳,是索靖之子。司马模死后,索琳与安夷护军、金城人麴(qu)允、频阳县令梁肃,一起奔往安定。当时安定太守贾疋与诸氐人、羌人都送人质给汉国。索琳等在阴密遇上人质队伍,将他们带回临泾,与贾疋谋划兴复晋室,贾疋听从。于是共同推举贾疋为平西将军,率众五万攻打长安。雍州刺史麴特、新平太守竺恢等都不降汉,听闻贾疋起兵,与扶风太守梁综率众十万来会师。梁综,是梁肃的哥哥。

汉河内王刘粲在新丰,派他的部将刘雅、赵染攻新平,不能攻克。索琳救援新平,前后大小一百战,刘雅等败退。中山王刘曜与贾疋等战于黄丘,刘曜大败。贾疋于是袭击汉梁州刺史彭荡仲,杀之。麴特等击破刘粲与新丰,刘粲退回平阳。于是贾疋等兵势大振,关西胡人、晋人翕然响应。

豫州刺史阎鼎欲奉秦王司马业入关,据长安以号令四方。河阴县令傅畅,是傅祗之子,也写信劝说,阎鼎于是行动。荀藩、刘畴、周顗、李述等,都是山东人,不欲西行,中途逃散。阎鼎派兵去追,没有追上,只杀了中书令李絙等人。阎鼎与司马业从宛县去武关,在上洛遇上盗贼,士卒败散,阎鼎收集余众,进到蓝田,派人告诉贾疋,贾疋派兵迎接。十二月,进入雍城,梁综将兵保卫。

周顗投奔琅邪王司马睿,司马睿任命周顗为军咨祭酒。前骑都尉、谯国人桓彝也避乱过江,见司马睿势力微弱,对周顗说:“我因为中原变乱,来此求全,而如此单弱,怎能支撑?”既而见到王导,共论世事,退出后又对周顗说:“今天见到管仲了,不担心了!”

诸名士相约在新亭游宴,周顗在座上叹息说:“南北风景,也没有太大差别,但举目望去,一个是长江,一个是黄河!”(洛阳游宴,大多在黄河边;而新亭之宴,是在长江边了。)于是满座相视流涕。王导慨然变色说:“当勠力共辅王室,克服神州,何至于如楚囚一般,相对哭泣呢!”于是众人收泪道歉。

陈頵写信给王导说:“中华之所以倾弊,是选拔人才的机制出了问题,先看人的名望,然后才看他的才能。争相角逐虚名,互相举荐,说话分量重的就先显达,分量轻的就排后面,像波浪一样翻滚,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加上崇尚老庄,倾惑朝廷,清谈的称为弘雅,干事的成为俗人。政府事务,无人管理;法律制度,全部败坏。要制定远大计划,得先从近处着手。如今当改弦易辙,明信赏罚,像汉光武帝那样,能擢升已经退休的密县县令卓茂;像汉宣帝那样,能举拔桐乡一个乡官朱异。如此,则大业可举,中兴有望!”

王导不能听从。

华杉曰:

新亭之会,是帝国的喘息,一国之精英阶层,望长江而悲思黄河,可以说,此时此刻,这一江一河,都流满了全国人民的泪水。王导慨然一喝,要克服神州。但是陈頵最简单的一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建议,他却不能做到,长江黄河两行泪,无可奈何新亭会,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政权的基因问题。

一个组织,有一个组织的基因。基因问题,是没法解决的。

曹操唯才是举,只问才能,不问出身,甚至不问品德,建立了一个寒门政权。而司马家族联合门阀势力,推翻曹魏而建立的晋朝,相当于门阀家族的合伙制政权。到了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王导和司马睿更是合伙关系。而王导能与司马睿抗衡,是因为他代表了一批门阀家族的利益,得到他们的支持。

曹氏与司马氏,两个政权基因完全不同。前者是曹氏的天下,怎么对国家有利,就怎么来。后者是门阀大族们的合伙政权,所谓官职和利益要在各大家族之间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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