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的绿毛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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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豢养各类小动物以作宠物的情形比比皆是。小猫，小狗登堂入室，地位俨然家庭中的一员，若是高档品种，更可用娇生惯养来形容。冷血的爬行类，蛇蝎，蜥蜴之属也有人喜欢，玩的是新奇。小孩子提着透明塑料盒，里面养着几个寄居蟹，也有鸟笼样的提笼，里面养着一两只踩着滚轮，健身不止的小仓鼠。只是，大都没有什么长心，好像应时应景的花卉，过了一段时间，基本晚景凄凉，不知所踪了。若是放生，不经意间有些外来物种又大肆繁衍，倾轧着本地生物圈的生态。

苏州传统【白相物事】之中，绿毛龟可以算一种，虽然并不普及。简单说来就是一种水龟，背上甚至指抓，嘴角，腹甲上都长着绿毛。试想，湖石假山环绕的池塘里，锦鲤，荷花动、静相得之时，清水中游弋几只长发飘飘的精灵，掩映其中，慢慢悠悠忽而水面上，忽而没入水中，这情景一定令九曲石桥上的主人抚着红栏杆感到十分愉悦。我没有在这样的庭院里生活过，只是一种想象的意趣，做做旧时文人雅致的宅第之梦。绿毛龟却是养着，而且有十只，戏称“顾家十美”。

绿毛龟据说是常熟破山寺也就是兴福寺僧人在白莲池中发现的。这兴福寺是唐代的古刹。【唐诗三百首】里有一首诗人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写的即是此地，全诗就不列举了，其中的名句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两句诗也成了小学时期看过的电影【黑三角】里面的特务接头暗号。有一阵子，班级里同学之间也很流行用这两句诗抖抖索索地哼着背景音乐，互相吟哦。至于绿毛龟是什么时候被这里的僧人发现的，有说一百多年，两百多年，并不确定。好古者也有说千年的，这恐怕是从这首诗的年代算起了，那就野豁豁了。绿毛龟被大家认知也就几十年时间，一，二百年说还有些根据。

养绿毛龟不是难事：有个露天天井，有水龟，有好水加上有点闲暇就可以了。太湖边芦苇间以前常常可以见到的普通水龟，棕褐色。现在，花鸟市场应该有，买巴掌大的即可，不贵。饲养的容器可以用大一些的圆形金鱼缸。没必要买专门的龟舍。要想长好绿毛必须多在水里生活，金鱼缸很合适。水是关键，井水最好。没有污染的河水也行。自来水多少有些消毒成份，不合适。鱼缸清洗，放入乌龟，注入井水，没过龟背一些，保持头部可升出水面的高度。水龟还是靠肺呼吸，只是待在水里时间多些罢了。以小鱼虾，生肉丝等适量喂食，也不用多，隔几天喂一次。现在有现成龟粮的，同样不用多。因为喂食，排泄，蚊子产卵等，水需要经常换，保持干净。鱼缸放在天井里，室内只是临时观赏时摆设一下，绿毛需要光合作用。夏天用帘子挡挡太阳。接下来就是静等。

苏州地区，长年湿润的空气保证了各类微生物的生长。就像制酱的好坏在于霉头的质量一样，绿毛龟的绿毛也是一种微生物在龟背上附着，生长的结果。姑且称其为龟背藻吧，井水，河水里原先就带有肉眼看不见的龟背藻。在适当气候条件下，这些小微生物就将龟背当做温床，扎根繁衍。这个过程有时很容易，时间也短，有时很漫长。当龟背上出现“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感觉时，说明龟背藻已然扎根了。那就继续等待，慢慢的，一点点绿丝从龟的脚趾，背上的棱瓣接缝处冒出来了，然后，绿丝一点点变长，终于一缕一缕的长出来了。此时或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半载。所以，闲暇是要有的，好在饲养并不麻烦，但要当个事，不要等到水都干了，或者变臭了才想起来有个可怜的乌龟。

绿毛渐成之后，要进行一定的梳理，用塑料梳子就可以了。健康的绿毛是淡墨绿色，阳光曝晒，水里富营养化后毛色就会变深，前端容易发腻。毛要疏通，去掉那些抓不住龟背的部分，好的绿毛是不怕你梳理的。越是长时越要梳理，防止毛发打结，防止现红线虫等病害。秋天给它多吃一些，好让它平安过冬。冬眠时，只要将鱼缸里的水留到淹没爪背，背沿有点碰到水就可以了。收起来，放到室内，或床底下，或柜子底下，没有风，隐蔽的地方。第二年，惊蛰过后别忘了拿出来就是了。整个冬天不用动它。

今天，在老宅里给十个绿毛龟换水。其实，总共养了十一只龟美人，其中混入了一个人家从平江路河里捞起来，不知哪位好心人放生的巴西彩龟，挺大个头，绿背红颊，姑且也一视同仁养着吧！好几次看它长出了点点，丝丝的绿毛，最初想着能不能培养成绿毛巴西龟，没两天，给它换水时，一捏背壳，好几片老皮壳掉了下来，原来，它是要蜕皮才长大的，绿毛随着蜕皮一起脱落了。而且，张牙舞爪，“呵斥呵斥”发出响声想威胁我。巴西彩龟，冒充金钱龟，最初充斥在小孩子的鱼缸里，现在各个寺庙的放生池里也多如牛毛，正一点点挤兑掉本土品种的生存空间。所以，我不拿去放生，我对他圈养，禁足。

换好水的绿毛龟，一个个昂着头开始问我讨食了，抓一把龟粮，每个缸撒一些，吃完为度。一丛丛绿毛在清水里舒展着，随着龟龟们的动作飘摇着。

腊梅花下的大缸里养着唯一一只黄喉水龟，一身象牙黄底板，绿毛柔绿不浓。那是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和母亲一起去普陀山旅游时，在佛顶山山道旁的一个农人的网袋里花四块钱跨海迢迢带回来的。它最安静，有时保持一个姿势很久，若有所思。母亲看着它：“唉，要是个小孩子的话也该给你讨新娘子了，都三十多岁了”，是啊！今年，女儿刚考完大学，它比女儿还要大十几岁。往事如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