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刺杀骑士团长》：所谓的过去不过是记忆中的虚幻

刺杀骑士团长

花了两周的时间，才将村上春树的长篇新作《刺杀骑士团长》读完。作为被中国读者大肆讨论的“南京大屠杀”部分，其实在书中只占了极小篇幅。主要的，还是关于“我”经历的一系列离奇事件的故事。

“我”是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男子，爱好抽象画，可最终为了生存不得不以肖像画为生。在三月中旬一个星期日的午后，我的妻子突然向我提出了离婚，原因是她有了外遇。于是我当即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家”，漫无目的的开车游荡了近一个月，而后住进了好友雨田政彦父亲位于山间的旧居，并决议做回自己——不再为了工作去画肖像画，而是画一些自己真正想画的东西。

而后，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接连发生，让我不自主的开始思考那些变故与转折、人性的善与恶以及意念与现实。

01变故与转折

「或者，返回日本的雨田具彦决然舍弃作为油画家的履历而转向日本画的缘由之一，可能就是维也纳发生的事件，或许他想从根本上同过去的自己本身决裂。」

变故是造成我们人生重大转折的主要原因。

无论是妻子提出离婚后，“我”决定找回初心，放弃以收入为唯一目的的肖像画，转而去画自己想要画的东西。还是雨田具彦从国外回来后，彻底改变了的人生态度，变得沉默、安静，且作画风格从油画转为日本画。亦或者是雨田具彦的弟弟作为日本军人，参与南京大屠杀回国后，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都是因为巨大变故造成的重大转折。

正如村上春树借免色的嘴所说，这些转折都是因为我们想要从根本上同过去的自己决裂。那些不堪的回忆、悲伤的过往，真实发生的种种，都因为时间的流逝，成为了“过去”，成为了记忆中的东西，形成了所谓的意念。

《刺杀骑士团长》的诞生或许就是雨田具彦为自己作的画。他为了留住那段过去，于是将回忆凝结在了画布上。

02善与恶

“我”大概是善的象征，而免色作为成功人士，却被不被察觉的“恶”所包围。

在洞口被打开之后，免色提出进入洞底一个小时的要求，并希望“我”能盖上盖子，一个小时候再打开，将他救出来。而“我”也遵照约定，一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这么做了。

可后来，免色却向“我”坦白了他心中的一些想法，令“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假如我处于你的位置……”免色坦白似地说，声音甚是平静，“我想我会那样考虑。肯定为想把你永远弃置在那洞中的念头所诱惑，心想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绝好机会……”」

而对于“我”而言，这是从未想过的事情。

「那种念头完全没有浮现在我的脑海。哪怕一闪之念。脑海里有的只是一个小时后可得挪开盖子把你放出来。」

这样一来一往，免色隐藏的“恶”浮于纸面。不仅令人遐想，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免色会如同他说的那样，“有可能”将别人弃于洞内不管吗？

在《刺杀骑士团长》的结尾，村上春树给了免色这样的机会。“我”由于种种物理原理解释不了的原因，从医院凭空移动到了洞内，而洞口还被遮得严实。在这荒山野岭里，没人会发现“我”在这里，“我”大概率会死于洞底。而最后，救“我”的人，却是免色。

即使有那样“邪恶”的想法，他却并没有那样做。

「骑士团长说：免色君本身并不是邪恶的人。相反，不妨说是具有非凡能力的正派人物，身上甚至不难窥见高洁的品格。但与此同时，他心中有个类似特殊空间的场所，而那种结果上具有招引非同寻常的东西、危险的东西的可能性。这会是个问题。」

他用意志力克制着自己的行为，压制着自己的恶。

而“我”就是绝对的善吗？也不尽然。

在开车飘荡的旅途中，“我”遇到过一个女子。我与她第一次见面就开了房，她提出让“我”打她、甚至勒她脖子的要求，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可后来我照做了，甚至有了掐死她的想法。

而在作为意念的骑士团长提出让我刺杀他的时候，我也照做了。我将床头柜的小刀刺进他的胸膛，他随即消失了。

那么，“我”到底是善的，还是恶的呢？

这就是村上春树的高明之处，通过隐藏的线索一点一点的告诉我们——这世上本没有纯粹的善，更没有绝对的恶。

在我们身上，善与恶本身就是共存的。

03现实与意念

《刺杀骑士团长》里充斥着许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

例如洞底传来的铃声，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可免色也听到了。

还有骑士团长的存在，“我”以为只有“我”能看到，可真理惠也看到了。

以及完全无法解释的，我从医院里凭空消失，又出现在了洞口被堵住的洞底。

如果说这一切诡异事件的发生是因为“我”打开了那个洞，以及发现了那幅画——那副凝结了雨田具彦最深刻的回忆的画。再然后，所有事情的发展开始不受控制。

骑士团长说，杀了他，这个闭环就合上了。

其实，闭环合上，就是弥补了雨田具彦最大的遗憾——当“我”当着雨田具彦的面刺杀骑士团长的时候，我便了了他最大的遗憾。

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出，那些遗憾的回忆、想要探究的真相、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其实就是意念。它们并没有过去、消失、不见，而是化身为另一种形态、存在于另一个空间。

我们的现在如果是真实存在的现实，那我们的过去就是在记忆中的虚幻。我们的现在是由我们的过去构成，而我们的过去正是一片“无”。

村上春树

或许是为了弥补遗憾，或许是为了留住幸福，或许是为了保留回忆，我们努力的去伸手抓住那一片又一片的“无”，用文字、用图画、用各种方式将“无”留下，就像“无面男”也想要“我”画下他的肖像画——明知很难，甚至不可能，却执意为之。

这就是人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