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如江南》 九儿宝贝

她的心跳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强烈的失重感让人惴惴不安。

她的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触到的粗糙纱布质感却是那么清晰，紧贴着她的双眼，微微地泛疼。

那天她惊慌地从病床上坐起，却只听见男性沉重浑浊的嗓音，“她看不见了，青光眼导致的。”接着是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坐在柔软的座椅上，一任旁边的男孩对着窗外的云惊叫着。她很想哭，却发现自己再没有眼泪了。

苏州，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吧？有自己最喜欢的昆曲呢，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嘴角忽地漾开一个苦涩的弧度。可她再看不见那柔软的身段，华美的一走一晃的步摇，长及拖地的戏服和那些颜面含笑的演员了，就像上天的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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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是那翩翩舞袖，有着柔美唱腔的一个，一板一眼都含着艰辛。失明后，她再也没去过戏班，整日整日缄默地坐着。

指腹摩挲着长满青苔的石砖，缓缓地往前挪着步子，她依旧蒙着那块纱布，哑然地听着旁人的嘲弄，她却早已习惯，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

江南的风，像她从前看过的书上描写得那样温柔。细长的枝条带着叶子，划过她的脸颊。她轻轻地抚弄，像姑娘的手臂绵软而长。冥冥之中，她仿佛看见一位娉婷的少女，含着一汪笑意俯下身来，头上簪满了玉色的垂饰。温润的眸子忽闪。她笑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柳叶的清香与湖水漾开的明丽气息。

好久不言语母亲轻轻搀着她的身子，“前头有个戏堂呢。”语气小心翼翼，生怕又触动她内心的痛。

她顿了顿，用一种含着不可见的激动语气，“那去看看吧。”微弱的戏声变得高亢，她微微颤抖着，明白自己这么做只是望梅止渴而已，可想靠近那里的欲望扼制不住地愈发强烈。

圆润柔美的唱戏声回荡在狭窄的古巷里。在她听来，是那么唯美，却又像江南，像易碎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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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堂很大，有些空旷。她坐在角落，台上的演员，明亮地开嗓。是她曾经最熟悉的《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看不见台上的一切，却又重新听见了演员脸上浓重的粉黛，嘴角的娇羞，满墙花开，绣着艳丽牡丹的戏服。多么庄重，凄美！她浅浅的酒窝悄悄地溜了出来。“小澈，你怎么哭了？”身旁传来母亲的惊呼，脸上是纸巾擦过的触感。

“我哭了？”她不可置信地抹了抹，温热的液体沾在指尖上，却又止不住地笑了。戏剧已经落幕了，周围静悄悄的，她猛地起身，轻轻解开了束缚已久的纱布，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前。她艰难地摸索着上了台阶，脚下是舞台厚重的绒布触感。

她摸出一把折扇，摇了摇，以前学过的唱段，自己竟还记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唱着，一如从前。

她看到了柳梦梅与杜丽娘的缠绵悱恻，看到柳梦梅揭开幕盖那一刻，看到他们的缘起和圆满的爱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台下响起后轰鸣般的掌声，她愣了愣，原以为的散场还未完。泛起一个许久不见的甜美的笑，深深地鞠躬。

她又缓缓地走在古巷中，脚步却稳健许多。“尝尝我家糕点吗？”亲切的大娘在一旁的铺子边招呼着她，她点点头，坐下。

“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我们江南的水呢！”大娘爽朗的声音响起。

她又笑了，与江南的姑娘一样美丽。

              2018年7月雨涵同学游江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