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个性,还是避开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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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出个性,还是避开个性?

2017年寒假,我重新阅读了彼得•福克纳的《现代主义》。在这本小册子里,作者介绍了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T•S•艾略特的文学评论随笔集《圣林》,并且引用了这部评论集的一些有趣句子。

“用艺术形式表达感情的唯一方式,是找出一种‘客观对应物’;换句话说,一组物品,一种境况,一系列事件,能够作为表达这种特殊感情的程式;外在的事实必须终止于感觉经验,这样一旦给予了这种事实,这种感情立即被唤起了。”艾略特还说,“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避开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避开个性。”

诗不能放纵感情,这是能够理解的。放纵感情,就会缺乏理性的力量,当然不会获得美感。然而,写作不是要表现个性的吗?为什么艾略特说,要避开个性呢?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由此,我想到了2016年读帕尔默的《诠释学》时的几段话。

伽达默尔说,语词不属于人,而属于情境。语言的揭示力量,超越时空,涵盖一切,能拓展和提升我们的洞见之物,语言构成的世界,是一种流传物。人成为文本的仆人,遵循、参与并聆听文本所言说之物,聆听,远远大于观看的力量,通过语言抵达逻各斯。诠释学经验对诠释者的当下生活具有重要的意义,语言揭示事物本已存在的力量,提供普遍性基础,传统藉此向我们诉说。人,作为经验者,通过语词,世界向诠释者敞开自身,与流传物辩证相遇。

在诠释学家那里,人(作者)的地位似乎降低了,成为了文本的仆人,传统(流传物)的代言者、历史性的角色。文学写作究竟是要写出个性,还是为流传物和时代代言呢?当然,这两者不是一种绝对的矛盾,而是二律背反的。或许,这个悖论的张力才是写作产生强大魅力的源泉吧。

还记得,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一书中,指出小说的同质化倾向。这对于文学的发展是一种严重的挑战。

“小说的存在理由是要永恒的照亮‘生活世界’,保护我们不至于坠入‘对存在的遗忘’……可惜的是,小说也受到了简化的蛀虫的攻击。蛀虫不光简化了世界的意义,而且还简化了作品的意义……”昆德拉指出,“小说的精神是复杂性的”,与“大众媒体的这种共同的精神”(“这正是我们时代的精神”)相反。“每一种小说都在告诉读者:‘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复杂。’这是小说的永恒的真理,……而塞万提斯告诉我们的有关认知的困难性以及真理的不可把握性的古老智慧……小说的精神是延续性,每部作品都是对它之前作品的回应,每部作品都包含着小说以往的一切经验。”

关注复杂性,注重延续性,而不仅是过多的抒情(抒情是要的,因为其涉及的是当下事件,但是不能过多,因为抒情过多,会遮蔽理性),也不仅是个性,更多的是还原极其复杂的情境和人性。这或许才是文学写作的真正目的。

昆德拉说,小说不是为了教育,而是为了陪伴,因此孤独也可忍受,面对生死能够更加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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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我的一些思考,下面是一些网友关于这个写作话题的讨论。

缪梦丽 :我认为人同时是具有社会性和独立性的,作家和诗人也是,无论创作的目的是“为传统和时代代言”还是“表达情感、表现个性”,笔下流淌出的文字必然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也必然承载了时代的印记,是普遍性与个性化的统一。所以无所谓刻意地“写出”与“避开”。

小苹果树(梅含辛):“为传统和时代代言”是不同时代的不同写作流派的宗旨,其间不一定有共识,而诠释学从读者的角度是对作品的超越,并且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

天津岳春光老师:个性和共性并不是截然为二的,是互为映衬相辅相成的,就像是一张纸币的两面,单印一面,钱花不出去。到底侧重哪个好,要看具体的内容和读者的共鸣程度而定,一般侧重于共性的诗歌都是表达一种稳定的共同的情,而侧重个性的诗歌多是表现个人的独特感觉和感受——虽然是个人的,但不意味着不会被一部分共鸣到。其实,我理解,只要是用文字表述的诗歌,都是共性和个性融合的创作——一个个体使用具有历史性的共同文字进行的思维记录活动。

至于各位作家说的哪个重要,恐怕都是特定对象和语境下不得不接受语言文字单向限制的结果。

广东郭影强老师:避开个性是一个悖论。一个能够精确控制个性书写的人,其个性已超俗境。所以,夏虫活不出北极熊的个性。

湖南诗人江星若(方琢月) :读了你发来的文章,很惭愧文中提到的这些书我大抵都没读过。个人的感觉是:第一,艾略特关于传统与个人的意见有时代背景,即对浪漫主义的一种抵制,另艾略特本人也是一个非常重视传统的诗人,他认为个体应该在传统中找到自身的位置。消解个性我觉得其实不是说诗歌不需要有个性,而是去除浪漫主义式的个人中心主义,这样才能更好的容纳传统。

小苹果树 :我在想一个问题,有可能摘录式阅读,脱离了语境会导致误解,其次是思考的层次有可能不一致。

诗人江星若(方琢月) :第二是在现代或者后现代文学中有一种互文性的观念,即不存在原创性的作者,一切文本都会受到以前的文本或其它作者文本的影响。而且这种互文性通常还是有意为之的,是对经典文本的戏仿或者解构。由于现代文学和传统相比,文学批评、文本阐释和文学创作通常会混合在一起,也导致了现代文学中互文性的复杂度大大增加。

小苹果树 :还有加达默尔的那一句,语词不属于人,人属于语词,是不是会使得视域转向形而上学?

江星若(方琢月) :第三就是后现代哲学或者思潮本身就有反个人主义、反主体的特性。福柯说人已经死了,拉康认为主体其实根本不存在,都是对西方个人主义传统的消解。现代诗里也有反抒情或者抒情的主张。这些都是和时代背景有关系的。

江星若(方琢月):现代哲学不是有一个语言学转向吗?很多结构主义思想家都认为语言先于人的意识,语言或者说符号塑造了人。主体其实是符号的产物。像卡西尔就将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

江星若(方琢月):诗歌里面也有类似的主张,例如韩东有一句名言就是说“诗到语言为止”。不是诗人控制语言,而是语言引导诗人

小苹果树:诗家语有个性吗,语言背后有人吗?加达默尔无视人,只看到了流传物。这意味着什么?

诗人江星若(方琢月):我觉得并不是无视人,而是把人视为一种动态的东西。

江星若(方琢月):伽达默尔认为对文本的解读本身就不可能摆脱主体性,解读就是一种主体和文本之间的视域融合。

小苹果树:《病隙碎笔》中有个比喻,人是树,思想是树上的鸟,树倒下了,鸟儿飞到了其他的树上。

小苹果树:加达默尔的诠释学被称为辩证诠释学,借助黑格尔意识的自我对象化,是一种返回自身的诠释学。这个主体或许更多指向读写。

江星若(方琢月):现在是有这种状况,假如你写过学术著作或者学术论文就能感受到这一点。大部分学术著作都是把各种前人或当代学人的观点整合一下。写这种东西第一章就是文献综述,梳理已有研究成果,无论你说啥都能找到一些提出过类似观点的著作,真正要提出一点自己的东西很难很难。

安徽诗人汪宗来(村长):写作中,无论是哪一种题材,首先得需要人来写,作为个体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情感,独特的气息,有别于(他人)人的味道,思维和判断,这就是个性,贾宝玉身上也曹雪芹的影子,郭靖身上有金庸的影子,这是带着主观色彩的写作,也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的写作方式,作品即个人,他的个性贯穿作品。

缺失个性的作品,也就让写作者隐身了。这在其他题材上,几乎是不可能,而唯独在诗上面,是可以的,诗的写作,我个人所追求的,就是在文字里面剥离自己,讲究表现,而非表达,自然原始的样子,我把它呈现,让作为一个人的个体尽可能的退出来。即使这样写,这样做,文字里面个人独有的气息,依然存在,没办法做到完全避开,只能说尽量而为吧。

小苹果树 :或许这是个悖论吧。

汪宗来(村长):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只能寻自己的,要说明白,几乎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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