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养不教,父母之过。
当我走了很远的路,自以为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大人了,再回顾儿时那段见闻时,依旧忍不住心惊肉跳。
当你真正经历过这么一段青春的时候,你会发现,校园暴力不过是如同人类社会中的其他隐疾一样,薪火相传,代代不绝。
它是人性之恶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最初体现。追根溯源,恶念的种子也是从上一代接过的,在家庭的温室中培育,再拿到校园里生根发芽,最后在社会上开枝散叶。
这世界,任你有再多的边界规范,也难以避免转角的黑暗,有光就有影。因此,当人性中的黑暗在某处蔓延,欺凌是一定会出现的,并且会一再突破人性的底线。
如果你以为我将要说的都是无稽之谈,校园暴力无非是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那你一定很幸运,学生时代没有遭遇过什么阴影,你身处的社会很文明。可是,冰山一角的温暖,并不能代表这个驳杂的世界。
2、
我所遇到的第一起暴力,施暴者并非是公众印象中的——不学无术,家教不良的孩子。
相反,而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最讨老师喜欢,也是拥有权力最大的人。我们的女班长,以下我就简称她为静。
静是个学习很刻苦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我都和她是一个班。从前我只隐约的知道,静是班长,朋友又多,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但究竟为什么不好惹,你让我说,我也细说不上来。
直到初中的某一天下午,我体育课忘了拿东西,只好转回教室去拿,却看到教室里无端聚集了很多人,有男有女,大家都用嘲讽的眼光围着一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双颊肿肿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仍倔强的不肯落下,我刚想上前去询问怎么回事,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静走到她身边,跟伙伴说笑着,毫无征兆地掴了那个女孩儿一掌。
围观者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其中不时掺杂着一些“活该”“叫她多嘴”之类的声音,我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静笑的更加开心,靠坐在课桌上,慵懒地翘起二郎腿,双腿搭在在桌前随性的晃,好像是一群人中的女王,在替他们主持正义。
零零总总的听了一会儿,似乎有人在我耳边解释,是因为静和姐妹们出去泡吧,这个女孩儿向静姐妹的父母告了密,害的静姐妹被骂,静来帮朋友出气。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因为告密这种行为,在那个年龄的孩子眼中,并不是什么寻求帮助的渠道,它反倒代表着当事人的不讲道义,是一种卑鄙的行径。
但当我目睹静笑嘻嘻的对那个女孩儿又添上几巴掌的时候,我被她那漫不经心的态度震慑到了,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猛地震动了起来,越来越快,仿佛就要顺着喉咙吐出来。我本能的上前两步,想要去劝一劝,闺蜜一把拉过我的胳膊,将我扯出了教室。
「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和静对着干有什么下场?」
她抱起胸来,一脸恨铁不成钢。
「和她作对的女生,都会在放学的时候,被一群社会上的男人扒光了衣服拍照。」
听了这话,我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她说的可能是真的,我是常常看到,静带着她社会上认的大哥来学校的,因为静的学习好,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内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反正你和那个女生也没什么情分。
可是今后的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每当我看到那个女生,她脸上的巴掌印仿佛又重新浮现在我眼前,消不下,擦不掉,我开始由衷的害怕,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这种奇异的愧疚感伴随着我,直到毕业。
3、
静具体做过什么,抱歉我不是个参与者,也不是一个好的记录者。
我只知道,在家乡的那个小县城,我的父母同静的母亲是同事,可他们从来不让我跟静玩儿。
我的一个沾亲带故的同学,因为和静成了闺蜜,初二的时候就换了好几部手机,化妆打扮都和之前大相径庭,直到她开始夜不归宿,她的家人拜托我家里人帮忙一起找时,我母亲听到静的名字,脸就黑了。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直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偶然一次闲聊,旁敲侧击问静的信息,她才终于松口。——因为静的母亲是个有手段的人,领导的情妇,交际圈特别广,和她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之后她就缄口不言了,大概是不想给年少的我传递什么不好的价值观。
我不禁又想起体育课的那天下午,阳光打在静漫不经心的脸上,很吓人。突然想明白,原来残忍也是会代代遗传的。
女生作为施暴者,大概和男生最大的不同是,她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伤害,换取最大的利益。
围观过男生打架,无非是明面上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没有升学压力的少年,抄起桌椅板凳,干他个鲜血淋漓,破个鼻子脑袋,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静惩罚别人,最防不胜防,细致入微。趁你最放松的时候,将你推入厕所旱坑,任你满身粪污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扯住你的头发,当众露出内衣肩带,引得男生们一阵阵意味不明的口哨;还有扇巴掌,暗中推倒课桌这些用惯了的伎俩,说起来都叫人一阵唏嘘。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我上了高中以后,玩儿的好的姑娘有一个成了静的室友,我纠结了很久,终于抱着提醒她注意的心态开口。
「恩……你觉得你的室友静怎么样。」
「很好呀,性格很温顺,也很善良,人品不错。」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口中的那个姑娘,和我认识的静是一个人?
不过想想,伪装这种手段,她也不是没用过。
静真的就这么改好了吗?我希望是,不过也许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她和我一起从小县城长大,考到了大城市里的高中,将来还会步入更高层次的大学。日益严苛的规范限制住了她的行为,让她的恶意难以显现。
却不知将来又会在哪个渠道落地生根呢,以后她会不会这样告诉她的女儿:
你妈妈当年在学校里,可是呼风唤雨的女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