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希在暴风雪中到达卡尔加里的时候,是严冬的二月。
在机场给气急败坏的boss打了个电话请假,还来不及在boss的威胁下解释什么,她已经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飞机。
从东岸的蒙特利尔到中部的卡尔加里不过三个小时,她却觉得漫长得像是这段旅程漫长得可怕。
一面是期待着与爱人的重逢,一面是担心着自己的冲动会不会给对方负担。
她手上有的,只有一个单薄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偶尔会和自己联系的MSN账户名。
那是在微信还未兴起的年代。智能手机还在萌芽的时候。
阿希提着自己单薄的行李,坐在机场里的咖啡店等了五个小时,男友麦先生终于接起了第N次响起的电话:
“我在忙,到底怎么了?”
不耐烦的应答她已经听了整整两年,却没有一次像这一刻一样让她觉得心寒。
“我来卡尔加里了。”
“…什么?你跑过来干什么?”麦先生迟疑地问。
“因为……”原本想好了那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阿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最近很忙,可能没有时间管你,要不我找个朋友陪你去班芙转转?”
阿希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哪怕她此刻根本没有游玩的心情。
电话那头麦先生松了口气,很快收了线。
没有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里。
甚至没有问她最近怎么样了。
阿希和麦先生的朋友Gem去了班芙。看起来很开朗的Gem小姐驾车,带她去看了冬日里结冰的路易斯湖和被无边冰雪覆盖的冰川。
那是落基山脉北段最漂亮的风景。可她却无心欣赏。
因为这个笑起来非常漂亮的女孩告诉她,麦先生就要结婚了。
对象自然不是阿希。
是麦先生同事中一个拥有加拿大国籍的华裔。照片中看起来皮肤粗糙,眼睛细长,嘴唇厚厚的,比起肤白貌美的阿希来差得太多。可搂着她大笑的麦先生看起来很开心。
“婚礼,你会来参加吗?”Gem状似不经意地打破了沉默。
“Maybe.”
三天的旅行后,阿希终于在机场见到了与自己相恋五年异地两年的男友。
对方终于不再是电话里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手中捧着阿希喜欢的白玫瑰,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带着闪烁和愧疚。
“阿希,Gem说她都告诉你了……”麦先生笑了笑,神色间的尴尬却无法遮掩。
“是啊。”阿希点点头,苦笑着说,“我真是傻。”
“傻到明明早就察觉到了,还是不愿意相信。傻到不顾一切地过来找你想要修复我们的关系,你却让自己的未婚妻来‘开导’我,自己只会躲在背后装孙子。”阿希深吸一口气,在麦先生惊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低吼道:
“麦先生,我祝你……离婚快乐!”
后来问起阿希,她是怎么知道Gem才是那个女人的。
“废话,她不仅了解那个人渣的习惯,还会在我说起他的时候露出过分的热情。就算不是他的女人,也绝对是个爱慕者。”
她说完放下咖啡,提起一旁重重的公文包,笑得一脸释然: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拥有了我从小梦想的一切,只差他的离婚了!”
阿希因为那次绝然的出行丢掉了工作。可在回蒙特利尔的飞机上她遇到了现在的上司。
她如今已经结婚,肚子里还有了三个月的小生命。
她说她的愿望是,能够在孩子出生前听说麦先生离婚的消息。
哦,是第三次离婚的消息。
2.
素素结婚的时候我是她的伴娘。婚礼在半山腰的别墅举行,隐秘又不失排场,也符合来的几乎都是她父母的亲戚朋友的身份。除了我之外,唯一算得上是她发小的女孩,也是因为父母是同事而认识的。甚至连三对伴娘伴郎其实也并不全都认识这对新婚夫妇。
事实上,我也是在婚礼的前一周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听说了很久的郝先生的。
这是素素的第五个男友。他们在交往三个月之后结婚了。
郝先生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些腼腆,不太爱说话,是典型的工科男。不过搂着娇小的素素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面带笑容,望向妻子的眼神里也是柔情似水。
他们看起来非常般配。
“我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这个人适合结婚。”
素素是个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
她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辍学回国,只因为不愿意忍受和前男友的跨国恋。可彼时还是大学生的男孩根本没有想过女友会为了自己抛弃学业,更不消说他一直以来都以有一个留学的女朋友为傲,以至于几乎周围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个在留学的女朋友。
他不允许素素到学校找她,把见面的地点选在的城市另一头的咖啡馆。
“你没有想过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回来,我的脸往哪儿搁?我的同学都知道我有一个留学的女朋友,你这个时候回来,不就是在告诉人家你已经辍学了吗?素素,你让我觉得丢脸。”
素素满心期待地等待的,带着一腔热情想要托付的男孩,只是一脸阴霾地指责着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女友,仿佛她成为了自己的耻辱。
一个想要立刻消除的耻辱。
素素说,她那个时候才知道,把自己的全部情谊托付在一个人身上是个多么糟糕的决定。
后来她又重新考试,在一年半之后去了另一个国家。是以我虽然比她小上四岁,却成了她的同学。
再后来……她认识了郝先生,比我们高一级的学长,很快开始了“热恋”。
只是这一次,素素可以在我们出去逛街的时候不耐烦地挂断郝先生的电话,只因为决定新房的家具和装修这样的事情让她心烦。素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将婚礼的地点定在自己的家乡,而郝先生的两位土生土长的中国父母并没有反对。
婚礼宣誓的环节,郝先生念着自己写的誓词,忍不住哭了。而素素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动作温柔地替丈夫拭去了眼角的泪。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肯把自己的全部情谊交给自己的人,真好。
这是素素选择的最好的丈夫,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一份不错的工作,和一个人人羡慕的外籍身份。
她说,这都要谢谢那个骂醒她的前男友。
3.
故事里有各种的爱恨情仇,有不同的悲欢离合,最后或许迎来的是盛大的欢欣,惨烈的结束;也或许是,回归最初的平淡。
阿希和素素找到了她们认可的归宿。她们或许都还有完全消散心中的耿耿于怀。
可那又怎么样呢?
爱与被爱,原本就是这世上最幸福也最苦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