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火流沙

高原的夜晚凛冽寒冷,月朗星稀,草木稀疏的原野被天穹的星月照得白晃晃一片。有几个孤独的身影静静矗立骏马之上,犹如几张剪影粘贴在直白的背景边缘。他们身着金色的纱衣,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今夜没有风,连他们轻薄的衣服都垂挂到地上不动,偶尔马屁股撅动,马尾扫起一些衣角舞动,才让人反映过来来,远处并不是一幅僵硬的图画。
陈予玲他们正往南走,那里有离狐林最近的外界村庄,需要大半天的脚程。连夜赶路的话,凌晨就能到达。陈予玲和肖云约好了,她会在那里停留,等待肖云带来琉璃的战况。等琉璃局势一定,他们就要跟着姨母去另一个地方。
他们远远就看见了那群骑马的纱衣人,深更半夜,似乎专门为了他们等在那里。纱衣人身子一动不动,眼神就毫不避讳的把他们望着,好像一群没有生命的机械,脑袋只是追着目标的路线匀速转动。场景清冷诡异,陈予玲发现那群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尽管双方隔着一片辽阔的草原,她还是疑虑的放缓了脚步。她看不清远处的脸,也感觉不到他们眼神中有任何善意。
“姨母。”陈予玲用最轻微的声音喊了一声,生怕把那些机械人给惊醒了,其他人也都跟着陈予玲停住了脚步。
“怎么?人家骑的马,我们用的脚,在这白亮光秃的草原上一目了然,还躲得掉吗?”姨母照样迎头向前。
“姨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陈予玲小跑两步跟上去。
“你们不是想找流沙族的人吗?看那着装,那几个就是喽。”姨母轻松的语气里带着厌恶:“普通的流沙族人法术都不高,他们只是到处打探消息。我只忌惮流沙族族长、祭司和她的死士,其他人不是我们的对手。那几个躲得远远的,一定只是打探消息。不过还是讨厌!他们的人到处都是,我们天根湖外面也经常看见流沙族人,他们就像苍蝇到处乱飞。”
二厨一听是流沙族,赶紧缩到余连沙背后,吓得结结巴巴:“忘界中出了名的氓流团伙!女孩子家要是落到他们手上,那可就是大悲剧了。”
“哈哈,流氓团伙?”余连沙听了忍不住笑起来:“为什么说他们是流氓?”
“自上而下,听说从族长开始,就淫乱好色。族里男女混居,那什么,哎呀呀……”二厨说着,自己脸都涨得通红。余连沙又呵呵呵笑起来。
“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陈予玲问。
“说不准,流沙族涣散,这些臭苍蝇被他们族长放得满天乱窜。四大新望族合攻琉璃,多半是来探风声的。”姨母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脑袋边上招了招,好像周围真的围满了苍蝇。陈予玲看姨母和二厨的反应,就知道流沙族在忘界里名声差得可以。同时她也担心起来,按二厨的说法,雨童在流沙族就危险了,她不知道余连沙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月光下的两队人,就像荒野世界中的两拨兽群,在一场毫无计划的照面中,相互忌惮,匆匆擦身而过。陈予玲他们横穿草原,在白晃晃的草原上留下一道直直的踏痕。而流沙族的人,目光紧跟他们,始终没有挪动一步。被人盯得后脖子发凉,陈予玲觉得跨越这片不大的草原,花了很长时间。等他们走完草原,跨过一条清浅的溪流,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噼啪”巨响。他们回头望去,看见那几个流沙族人还立在原地,他们手上举着壶瓜梗做的小炮筒,那炮筒屁股上的根蒂被烧得通红。一颗烟火冲天而上,发出吱遛的长啸好像火车鸣笛的声音。烟火到达齐云的高度就像花一样绽开。它绽放的声音清亮,开放成许多条莹绿的线条,长长短短就如流星划破长空的彗星尾巴。但是它们跟彗星尾巴不一样,它们不会转瞬即逝,而是飘荡在空中好几分钟,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化为细沙,纷纷扬扬的洒落到地上。
喜欢璀璨奇物的小女孩们都从陈予玲和二厨的心里冒了出来,当花火在她俩的眼睛里闪耀,她们就张大嘴巴,齐刷刷拍手赞叹:“好漂亮呀!”
“是流沙族的密码,”姨母没有心情跟着小姑娘欣赏花火:“可惜我看不懂。我们刚一过河他们就发信号了,是来监视我们的。”
陈予玲迅速拾掇好心里的小姑娘,问姨母:“我们的行踪暴露,是不是换个方向走更安全?”
“不用管他们,我们搞不清楚他们要干嘛,而且他们的眼线到处都是,不好躲避。流沙族,总是在哪里都能遇见他们,他们像沙粒裹着风无孔不入,恐怕只有最北方的雪原他们不敢涉足了。人们都以为盈影族布阵共敌,是忘界里最团结的部族,而流沙族一盘散沙,独行独居,是忘界里最散漫的族群。其实不是,流沙族互通信息,在各部族的缝隙中穿阵摆局,网布天地,他们才是最难对付的力量。”姨母皱了皱眉头,用食指和拇指捏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又自言自语的咕哝了一句:“只有赌一把了。”
陈予玲他们过了河,穿过宁静的峡谷,又越过一片树林,穿金色纱衣的流沙族人一直远远跟在她们身后。当启明星被天边的云朵挂起来,陈予玲他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小村庄。她们住进一家破旧的旅店。在这个不大的村庄,没有别的住宿。陈予玲他们一跨进这家旅店,就能感受到饱满的气息,每个房间里都有呼噜噜的鼻鼾声,每个房间里都有沉溺温暖的呼吸。冬宰节临近,商人和牧民们来往加剧,这家旅店住得满满当当。
老板刚从温暖的床上起来,光脚踩着一双棉拖鞋,紧裹着一身大棉袄,她用手搓了搓粗壮的眉毛,上下打量这帮来客,然后不耐烦的说:“还剩一间房,住吗?地上给你们打个通铺。”
“住!当然住!”姨母傲慢的答道。
跟着老板噼里啪啦的拖鞋声,陈予玲他们被带到一楼的最里角。老板嘎吱一声推开漏风的铁门,从破旧的板式衣柜里抱出来三五床棉被,胡乱往地上一扔:“自己铺上睡吧,100块一晚。”她出门的时候又回头数了数,然后说:“四个人,四百块啊。”说完砰一声关上门,噼里啪啦的踩着拖鞋走远。
二厨撩了撩头顶上那盏昏黄的灯泡,一屁股做到那堆棉被上:“哎,这明显是宰客嘛!我们干嘛要到这个小旅馆来挤?在村外随便支个帐篷不行吗?”
“别抱怨,快起来打铺!”姨母一脚踢到二厨屁股上:“当然挤在村子里好!忘界人不会随便在普通人面前显露法术,普通人越多的地方,我们越安全。”
二厨喊了一声疼,嘟起嘴站起来揉自己的屁股。余连沙已经跪在地上认真给每个人整垫床铺,他撅着屁股仔细清理那些被子,把裹在里面的灰尘头发渣子一个个拣出来弄干净,然后铺开挑选,把最薄最烂的一床留给自己。二厨还在那里揉屁股,姨母心安理得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等着别人伺候。陈予玲赶紧跪下去帮余连沙整理。她拍打被子的时候,就想起自己在树洞底下看过的记载。圣母临终前有过嘱咐:“在擦亮自己内心之前,万物与时间的秘密,请止于忘界之内。”因为这句遗言,忘界人不把法术外传。忘界坍塌之后,他们难免与更多普通人接触,秘密并不好守。于是慢慢有了那句:“非入界者,见术杀之!”
“姨母,到底什么算入界,什么算不入界呢?”陈予玲忽然问起。
“应该是法术的传承。忘界人从父辈处传承法术,算入界。偶然碰到有缘的普通人,传承了忘界法术,也算入界。但过去普通人修法之前是要到神庙走仪式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规矩了。现在谁还去走仪式呢?神庙都所剩无几了,迎泽峰的神谕都快风化了。”姨母撇撇嘴,有点无奈又无所谓的表情。
“琉璃的首峰还有神庙,还有上百年的羊皮老战鼓,还有……”
“还有古板的习气,守旧的礼仪,莫名其妙的规矩,有什么屁用?”姨母伸了个懒腰,打断陈予玲的话:“赶紧把被子铺好,我要睡觉了。油头厨子,去给我搞点儿热水来洗漱!”
等二厨气呼呼的找了个塑料盆子出门打水,姨母又把手肘撑到膝盖上俯身倾向前,严肃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陈予玲。
“旧望族势力虽然衰弱,但他们蕴藏着古老的力量和精神。”
陈予玲点点头,不知道姨母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感觉到那很重要。
“那记住了,你是冰崖族脉,名正言顺,你是旧族势力的人。不仅如此,你还需要做旧望族的复兴者,重聚它们的傲气和精力,号令它们的精英和战团。”
“为什么?”
姨母再往前倾一点,认真的望进她的眼睛:“三点理由:一,你现在没有海螺护体,等于肉在砧板任人宰割,需要掌控一方势力来保护自己;二,流沙族法术不高,却诡异难测不可小觑,你要救余连沙的妹妹也需要足够的战团;三,你不是要帮我拿回天根湖吗?天根湖的分量我自然清楚,咱们不兴师动众又怎么撼动得了?”
陈予玲眨了眨眼睛,她忽然明白,姨母将要把一副沉重的担子扔到她肩上,而这副担子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姨母藏着的私心,她都不得不接。
姨母在陈予玲呆滞的眼前挥挥手:“好了我真的要休息了,厨子回来告诉她,我已经睡了,不洗漱了。”说完她理理裙子,扬起大臂,舒舒肋骨,一翻身躺到了最厚实的那块儿被子上。
这时候的琉璃,已经被三族洗劫一空。族团和护法团都全军覆灭,不是被废了法术就是丢了性命。琉璃里只剩下老弱病残。最后关头,魏大护法驾着魏月妮逃跑了,仙止向来都是脚底抹油,见势不妙比谁都闪得快,他也跟着不知所踪,已经毫无战斗力的琉璃,甚至连个领头的人都没有了。族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强盗在狐林里乱窜。他们并没发现普多重生的踪影,在狐林中报复性的撒野起来。他们拿走了华姆房间里的五彩鸟羽绣品,抢走了首峰神庙里的火劈木,还冲进了尾峰背面的兵器库,兵器库里的陨铁兵器和蛊臭龟甲全都被搬走了。肖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百吨儿拽出了混战。百吨儿庞大的身躯比石头山还要重,肖云一路拽着他往南逃,一会儿劝他一会儿骂娘,累得气喘吁吁。
第二天中午,肖云就顺着九途结,找到了陈予玲落脚的旅店。
“这个死胖子!体型像猪,脾气如牛!要把我气死!”肖云从门外一直骂,骂到房间里,骂得整个旅店都不知所措的安静下来。然后他一把把百吨儿摁倒在陈予玲他们的地铺上:“你给我坐好!”百吨儿情绪激动,反过来就给了肖云一拳。百吨儿和肖云在床铺上扭打,把地上的被子裹成了一团一团的屎堆。其实肖云脸上鼻青脸肿的,一路上不知道被百吨儿挥了多少拳头。
“哟哟,干什么呀这是?两个男人打到我床上来了!”姨母走过去把肖云给掀开:“行了啊,人家刚灭族,你就忍忍吧!”
肖云指着百吨儿鼻子又骂了一句:“关老子屁事儿!”
听到灭族两个字,百吨儿忽然愣愣的坐在地上,片刻就声泪俱下,啪啪拍着自己的大腿嚎哭:“琉璃族可不是亡了呀!那该死的大胡子,从来都说仙宝软弱,挑起是非,如今大难临头,他竟然跟仙止那小子逃之夭夭了呀!”他又扭头指着肖云:“你硬要将我从战斗中带走,丢下琉璃不管,要我如何回去面对族人了呀!哎呀我的部族呀!”他平时说话就像打雷,现在嚎哭起来更加惊天动地。陈予玲他们站在房间里感觉屋顶都要被他哭塌了。
姨母叹口气走过去。她反复拍了拍百吨儿的脑门儿:“嚎什么?哭什么?留着你的力气复仇吧。”百吨儿胖乎乎的脑袋在姨母掌下晃荡,然后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姨母,那泪花中映射的却尽是姨母她自己复仇的欲望。
姨母浅浅一笑:“你们旧望族是时候重新联合了,就像过去一样。冰崖族的普多公主,会成为琉璃族新的庇护人!”
肖云、余连沙、二厨和陈予玲自己,都被姨母这话惊了一跳。可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百吨儿怔怔的看着陈予玲。像他这样的旧望族老人,比谁都明白姨母的意思。她要重启旧望族的势力,正式与新望族宣战。她是天根湖的掌政姨母,新望族的势力,尽管如此,为了复仇而倒戈,眼前这个女人有足够的动机成为牢靠的联盟。百吨儿举起自己的硕大的手掌,一把抹掉满脸涕泪。
“古时忘界内的十三个旧望族,如今散落四方,圣母族在忘界坍塌之时没有一人逃出,冰崖族……”百吨儿看了看陈予玲和肖云,言辞中带着忧伤:“冰崖族千年前忽然消失了,仅存普多和护法一脉,也逐渐衰弱,现在连个正经护法都没有。至于妖莲族,忘界坍塌之时也只逃出数十人,后代现在哪里去寻得?其他族群,我更不知道下落。琉璃算保存最完好的了,今天也就这样的下场。”
“还有一族,你忘了吗?”姨母眼睛里闪现着希望的光:“他们法术得悟于忘界灵猿,现在深藏于北部冰原的冰川之间,有几百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吧?不知实力深浅,不是吗?”
百吨儿张大嘴摇摇头:“不行不行,那群猴子,太吓人了。他们是与罪恶为伴的族群。他们凭蛮力占据了望族地位,可是野蛮好战,性情古怪,陈予玲这个小妮子,不行不行,降伏不了。”
“那可不一定,雪灵族和冰崖族原本就是邻居。只有拉拢那群猴子,我们才有足够强的力量。”姨母知道这是场大冒险,但她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就像她年轻时走出栗浦县,去沙漠里碰运气一样,她天生就是造事者,她要带着陈予玲再次去那沙漠里碰碰运气。
“这是一场赌博,你知道。”百吨儿说。
“百分之五十与五十,那才是赌博。我有更大的把握。”
“难道你是想?”
“你一定猜对了,我要带她去沙漠的神庙。”姨母说着,嘴角都忍不住扬起胜利的微笑,她觉得这次,自己运气差不了。
在过去,每个旧望族都有自己的神庙,甚至是好几个神庙。神庙里放置着圣母族所分发的火劈木块儿,拥有火劈木块儿的神庙,才叫真正的神庙。那些又黑又亮的碳化木块,来源于最初的那场天火,就是圣母躲藏其中的那根火劈木。由于它是忘界一切机缘的契机,被放置于圣母族人所修建的第一个神庙,用于供奉万物之主忘神。后来有威望和实力的族群也都兴建神庙,圣母族便会切割下木块,赠给它所认定的盟友。圣母族人分发出去的木块儿,由于同根而生,五行俱足,拥有的不仅仅是祭祀礼仪的象征作用,它确确实实具有联络互通的实用功能,无须烽火,部族间粉血于火劈木,就可以互传意识。因此它使旧望族间形成紧密牢固的联盟。年岁累积,也只有拥有圣母族火劈木的神庙,才被人们认可为有资格供奉忘神的真正神庙。
忘界坍塌时,琉璃族抢救出了很多宝物,包括他们神庙里的那块儿火劈木。后来琉璃族人在狐林依照古制建起新的神庙,并把火劈木放置在那里。本来去琉璃的神庙,是最近最便捷的选择。可是听说那块儿火劈木已经被人顺走了,而且仍然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人还在狐林周围转悠,企图找到陈予玲的行踪。姨母才决定带他们赶往另一个神庙。
往西部腹地靠近流沙族的位置,在草原与戈壁相接的地方,有一个难为人知的神庙,那片区域干燥炎热风沙变换,因此杳无人烟。从南面的浅草滩绕过去是条更安全的路,虽然路途有点遥远,但估计那是除了琉璃族之外,仅存的神庙了。若在那里召集起战团,也可以快速进攻近旁的流沙族老巢,救出雨童,然后回马包抄天根湖,姨母自叹计谋圆畅。
大家都聚精会神看着姨母艳红色的嘴巴,听着她得意洋洋的语句里还伴随着狂妄的笑。
忽然门口传来轻促的敲门声:“陈小姐,开门吧。”紧接着,铁门外的话语声和笑声逐渐多了起来,似乎有好几十个,都在笑着叫:“快开门吧,陈小姐,呵呵呵。”
陈予玲他们一阵惊慌,这群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催促着叫陈小姐开门,语气轻松得难以置信,像是来邀请去参加轻酒趴踢。但门缝里透过来的气息里,夹杂着浓烈的忘界法术的味道。因此外面再欢声笑语,轻松小调,陈予玲也还是警惕得睁圆了眼睛。
忽然人声中冒出一句:“开门吧,乔叶翕在外面。”
是乔叶翕的声音,陈予玲眉头舒展,心里的防线立刻松散下来。
“是乔叶翕!”她赶紧爬起身来开门。
果然是乔叶翕,陈予玲一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觉得熟悉的不得了,好像自己的心跌落到那黑洞里无数次。乔叶翕静静的站在门口。他的相貌奇怪,走在普通人里扎眼,因此他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他被一群高矮胖瘦,奇形怪状的人簇拥在中央,他们看起来吊儿郎当,甚至有点歪瓜裂枣。而且他们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没有住嘴,好像比琉璃族人还要喜欢说话。
“哈哈哈,开门了。”“呵,太好了。”“哟,这就是陈小姐呀!”……
这些亲切的问候全从陈予玲耳边流过,她不认识这些人,只是点点头敷衍一下。但当她不好意思的咧着嘴回应,眉眼就开始止不住笑得弯起来,这些人的表情和笑语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乔叶翕把脸上的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僵直的脸,但他嘴角也挂着笑容。神情就像那天,他拿着一本书,微笑着站在草浪里。这让陈予玲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幸福感。
但一句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这瞬间的欢乐消失了:“你知道我就是祜叶行吧?”乔叶翕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但语气听起来就是质问。
周围嘈杂的谈笑声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屋内的姨母、余连沙、二厨和百吨儿也都齐刷刷惊讶的挺直了身体。陈予玲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是面对群架,面对未知和生死,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这个男人轻轻一句质问,怎么让自己感觉这么不知所措。
她心里乱作一团,不知道乔叶翕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但事实就是事实,陈予玲觉得没有理由再隐瞒什么,于是她认真的点点头。
虽然没有声响,不过陈予玲能感觉到周围这些人,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哎哟!”。而她自己和乔叶翕就像赤裸裸的猎物,曝晒在众人的目光下。乔叶翕并没有理会那些惊讶的目光,只顾着跟陈予玲说话:“以后还是叫我乔叶翕吧。”他摸了摸自己柔然的围巾,又继续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猜你更喜欢乔叶翕,而不是祜叶行。至于村民的死和我的记忆,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我……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的?”
“是的。”
“我……”陈予玲上句不接下句的冒了一句:“祝你我都好运。”
乔叶翕仍然似笑非笑,不露声色。尽管今天阳光很好,他的冷静却似乎能把整个屋子都冻僵。陈予玲忽然想起他眼中燃起过的蓝色恒火,他就是这样,除了声音温软,再找不到任何想让人亲近的理由,浑身散发着让人恐惧的力量。那种力量能把人在寒冷中瞬间焚烧。
“那当然。”乔叶翕又用手摸了摸自己那个柔软的围巾,陈予玲猜测,他不停摸着柔软的东西,是想磨平自己内心的尖刺,而此时他内心的尖刺,应该是觉得陈予玲故意欺瞒他什么,他说:“你要是有什么线索,千万别再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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