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落梅寒香(上)
林甫煌辞别师兄,孤身出了儒舍,走在云州城的大街上,寻思自己的书箧不在,回了契丹漫漫一年,可是无聊,便先去书肆置办一些典籍与书具。只是云州毕竟地处偏壤,比之汴州,书中有不少谬误,林甫煌只挑了一些经典买下,笔墨纸砚一应置办俱全。
方出了书肆,忽听得隔壁琴音铮铮,不由得进去一看,果真是一家乐行,侧边一位老者,见他进来,坐着自顾自弹琴,也不招呼他。林甫煌却想:“闲坐弹琴,倒也不失为一种消遣,可惜携带起来多有不便!”灵光一闪,猛然忆起陈子云在牢中哼唱的那首曲子,抬头见壁上挂着有箫,便拿下来,和着老者的曲子,试了几只,挑了一只买了。
走出门去,时候不早,寻思该去与众人会合,走出十来步,便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林甫煌早上未吃饭,腹中已经有些饥饿,循着香味,来到一家糕点铺前,见一色糕点,兀自冒着热气。老板见他上前,忙道:“来点儿糕点吧,这是新出炉的,正好吃呢!还有,还有,这新作的落梅酥,客官,你可来得巧了!”
“落梅酥?”
“是啊!客官是初到云州吧?每年最后一场春雪过后,采凉山上的梅花落后,取之而成,入口别有寒冽清香!那可是咱云州一绝啊!”
林甫煌被他言辞打动,想正好刘牧他们也没吃,索性包了一大包,又在马市买了两匹马,时候不早,赶紧骑马去了。
走到半路,正碰上刘牧和萧槿迎面而来,林甫煌招呼住了,双方碰面,各自高兴。未到山洞,远远望见楚遗在洞口张望,见他们终于回来,不禁快跑了几步,跪倒在地,道:“让先生犯险,是属下该死!”
林甫煌忙下马将他扶起来,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看,我还给你们带好吃的了。”说着将包裹解下,取出包着的落梅酥来,分予众人,又将听来的典故与他们说了。
契丹众人平日惯吃肉食,何时吃过这样的糕点,不禁直叫好吃,萧如和萧槿二人吃了一块,还要一块,眼看包裹里酥饼将尽,她二人又各拿了一块,不舍得吃。
众人正欢笑嬉闹间,忽听外边马蹄声阵阵,林甫煌暗叫不妙,慌忙出外查看。刚到洞口,只见三十来号人马,已将洞口团团围住,林甫煌示意众人暂且往山洞深处走,不要露面,自己孤身出了山洞,往前一看,只见这三十人中,除了七八名儒生,其余之人都是军士打扮,那名阎都头混在人群之中靠后的位置,恶狠狠盯着林甫煌看。
别说林甫煌内功全失,就算是在平时,要斗这三十余人也绝无可能,再加上三个下马的契丹武士,可说是毫无胜算。更何况还有两个几乎不会武艺的女子。
林甫煌暗恨自己大意,向众儒生行了一礼,道:“执辅令诸位前来,可是还有要事吗?”
其中一人冷声道:“你已经不是儒门之人了,乖乖交出杀害我师弟的契丹恶徒,否则休怪我们无情!林甫煌,你已经武功尽失,劝你,不要再挣扎!”
众军官听了没了武艺,纷纷拔刀就要冲上,洞内众人听见外边冲突将起,又听林甫煌没了武功,竟一齐冲了出来。萧槿道:“先生你……”
那名儒生见了楚遗,狠狠道:“好啊,你果真与契丹相勾结!
“你还在这儿,嘿嘿!”阎都头见了萧槿,眼神一亮,盯着她直笑。林甫煌心知契丹人一落入他们手中,哪里有活命可能。他内功虽散,但剑术习练已久,加之真气散入筋脉,毕竟比常人还是厉害三分,“刷”地拔出长剑,回头道:“伺机上马逃命!”虽机会渺小,但契丹人尽皆善骑能射,上了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众军官兵士纷纷下马,拔刀围住,林甫煌长剑挥扫,要开辟一条路出来,那些军官武功平平,在林甫煌精妙剑艺下,节节退败。“无耻,谁让你用儒门剑术了!”一名儒生飞身下马,身在半空,长剑直刺林甫煌而来,林甫煌侧步挪移,避开长剑,回扫一剑,逼退那人,快剑“刷刷刷”急刺,又再进了两步。
“顽强!分开围住!”只见一名军官突然下马,使将一杆长枪迎面而来,众兵士得令,往林甫煌身后绕去,截开众人。那人膂力不小,长枪挑、拨、刺、扫,使得呼呼生风,林甫煌与他过了几招,已经是双臂发麻,他自知不敌,回头一瞅,只见众人已被冲散,只有刘牧与楚遗还在抵抗之中,其他之人混乱之中已不见了。
当此关头,林甫煌虽有满腔怒气,然而技不如人,纵有不甘,也只能是任人宰割,猛然想起墨苍玄的话“居此乱世,终需武力以自保……”他心神错乱,被一人长刀砍中,好在只是擦过,只在他左臂上只留下一道血痕。
他余光一瞥,见刘牧众人已尽皆遭擒,正束手无策之际,忽闻几声呼啸声起,七八名灰衣布袍之人,不知从何而来,忽然跳入站圈。这些人武艺不弱,虽是以寡敌众,但相互配合,竟似铜墙铁壁一般,一面将林甫煌护在身后,一面节节进逼。众兵士挡了片刻,便即溃败,那些儒生看来修行也不正统,撑持不一会儿,见打不过,竟然骑马逃走了。
林甫煌见敌军溃散,回头望了一眼,却见萧槿不知所踪,忙问众人。萧如哭道:“混乱之中,槿姐姐被昨日那名军官抓走了。”
“往哪边去了?”萧如往前一指,林甫煌翻身就要上马,一人道:“穷寇莫追!”林甫煌想到众人救命之恩,道:“救命之恩先谢过,我急着去救人,敢问诸位名号。”
一人道:“公子不必见外,我们是墨家门徒!”
“多谢,他日再会!”林甫煌命令众人即刻回返契丹,自己一人去找寻萧槿,众人应了,这才上马而去,墨家门徒四散分往各个方向寻找,其中一人放心不下林甫煌,随他一道往城中方向寻找。
他二人急马快追,走了半个时辰,远远看见刚才之兵士,那些人远远看到身后追兵,竟然分路逃走。林甫煌识得阎都头家门,料想他带了一人,逃走不远,定是抄了近路,或是藏在某处。林甫煌与他约好,那人在城门附近等待,顺手给了他一枚信号弹,一旦事成,往空中一放即可。林甫煌接过收好,快马行至他家附近,悄悄潜入府中,趁人不备,劫了一名官阶稍高的军官。
逼问之下,阎都头果然没有回到府中,林甫煌料他不是初次,又问:“你们都头抢了民女,一般怎生处置?可有其他据点?”那军官支支吾吾,不敢说话,林甫煌心中不耐烦,匕首插入他手臂三分,怒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自去问他人!”
那人胳膊吃痛,忙道:“大侠饶命,都头……在城西有一处私人妓馆,都头每得了女子,便先去哪里,等到,等到破了身子,玩上几天,就卖给妓院,然后再去……”
“够了!带我去!”林甫煌心想一名地方军官,却行此残毒之事,当真天理难容,他强压怒气,逼那人带自己前往,那军官只得听从,远远望见妓馆,那军官指了指。林甫煌见附近一间草茅,将他带入,取了他身上所有钱财,脱下军服,道:“一个时辰之后,若你不在这里,我再上府中,拜会!”那人忙道:“哪里,哪里,小人绝不敢动半步。”
林甫煌揣了钱财,穿了军服,大摇大摆走入妓馆,他在汴州之时,也曾随儒生一同到过教坊,听坊中一位名叫“晚儿”的歌姬唱诗。岂料进了这家私坊,大白天的布遮雾绕,将光线挡了个大半,昏暗光线中,竟然无丝竹管乐之声,又如何称得上馆字?二楼之上,隐隐便有放浪之声传来,林甫煌不禁愁眉。
坊里一楼客人极少,正坐一人,大约便是坊中“都知”,见林甫煌虽穿着军服,但是生面孔,迎上道:“公子有礼了。”
林甫煌还了一礼,并不多话,递上钱串,道:“听说有新来的姑娘!庞副官说都头遇了贼子,让我在此等候都头,左右无聊,先找个姑娘消遣一番,等都头来了,可要知会我一声。”
阎都头与庞副官都是老主顾,那老妈子听得他二人名号,又见他穿了军服,哪里会起疑,更何况都头方才带人来时又确实说遇了麻烦,心中更不起疑,又见他出手阔绰,当下道:“都头刚到了,正在梅字房,公子是先……”
林甫煌听闻他已经到了,喜忧参半,道:“我还是先见过都头吧,梅字房在哪里,我悄悄探听,莫要妨碍了都头的兴致,那就吃罪不起了。”
那老妈子笑着指道:“二楼那间,公子若不弃嫌,稍后便去兰香姑娘房里。”林甫煌笑着,缓步上楼,观察地形,蓦然瞥见莺字房房门半开,里边男女,正自缠绵。乍然入眼,林甫煌不禁心口直跳,慌忙侧过头,不敢看,径往梅字房外,从门缝中去瞧。
果见阎都头在房中,萧槿被他捆住双手,绑在床边,那都头淫笑连连,已撕去她身上大半衣衫,露出贴身内衣。萧槿红着眼睛,恶狠狠盯着他看,只是被堵了嘴,闷声喊叫,哪里会有人相助。
林甫煌岂能再忍,推门闪入,左手顺势带上门,右手拔出腰间匕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朝着都头伸向萧槿的右臂就是一刀。不等他喊叫出声,左手已经捂住他口鼻,右手横过匕首,冷冷逼着他的脖颈。
阎都头如何能想到,林甫煌这么快就找来这里!只觉头顶一凉,全身一颤,竟无力跪倒在地。林甫煌低骂一声废物,一脚将他踹倒在一旁,手起刀落,砍断绑着萧槿的绳索,取出她嘴中布团,道:“别怕”。萧槿望着他,恍如做梦,眼泪直流,林甫煌忙取了挂着的一套衣衫给萧槿套上,低声道:“先离开此地!”
萧槿忽然获救,激动之下,分了神,听到他说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拾心情,将衣衫扎好。眼光一凛,取了桌上的匕首,拔刀朝阎都头刺去。林甫煌本能想要阻拦,但想他欺霸民女,不知害了多少人,心一横,任由萧槿匕首刺落。
岂料她出手心切,未朝准心口,一刀入体,阎都头不禁大叫出声,林甫煌叫声不妙,忙俯身封住他口,封喉一刀,了结他性命。但见阎都头血流如涌,他二人毕竟年少,如此近身杀人,也是头一遭,怔怔呆了片刻,忽听得下边人声混杂,一人高叫道:“都头在哪里?” 说着便往二楼上来,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对望一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