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新盟财经 编辑|田田
拼多多劳工猝死事件已经濒近尾声,但此事引发的种种思索才刚刚开始。
事情源头,需要回溯到1月11日——一名拼多多员工因上传公司同事被抬上救护车的照片,随后被拼多多解雇。该男子在B站发布视频,累计获赞10余万,引起轩然大波。
加上先前拼多多员工猝死事件,以及员工跳楼事件,种种恶性事件一经叠加,从微博、百度、知乎、脉脉等各类社交平台,热搜相继爆发,人们群情激愤。
不过,愤怒不是一时兴起的。 如今,盛行加班文化的互联网大小公司、创业公司、传统公司,在996、007这些黑话与职场圈的潜台词里,充斥着的,是对员工身体健康的漠视与剩余价值不留余地的压榨。 这已经形成了一种常态。 拼多多不是个例。最近1个月内,商汤、国美、饿了么、拼多多4起员工猝死事件发生,加上近些年屡屡爆出互联网员工猝死事件,残酷的真相已经掩盖不住。
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当下,中国企业尤其是互联网公司畸形的加班制度,正让社会该有的进步与资本原始的血腥,演化成一对巨大的矛盾。“心脏与字节,只能有一个跳动。生命和工资,只能拼一个多多。”在事情接连爆发之后,网友指不忘补充一句横批:“福报绵绵”。
拼多多不会是终局——房屋内看见一只蟑螂,往往意味着已经存在着2万只蟑螂。在拼多多11116制度下(早上11点上班,晚上11点下班,每周要上6天班),庞大的员工基数,恶性事件出现不是概率问题,而是时间问题。
“逐梦得拼搏,成功须奋斗,但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不能被忽视甚至被侵害。让劳动者超时工作、透支健康,是违法操作,是对奋斗精神的背离。”这是新华社近期对“拼多多22岁女员工加班猝死”一事发出的社论。
但《资本论》问世至今,马克思先生的著述若还能给予当今社会警醒,一定该有以下一句话:寄希望于资本牺牲自身利益从而保护员工权益,这无异于做梦。 “要么交业绩,要么交尸体。”如果说,过去二十年互联网上演了一出中国新经济崛起的奇迹,那么,行业快速增长的商业逻辑背后,是对劳资双方关系的判定更为直接和血腥。 过去两年,互联网行业大佬对这一畸形的劳资关系不仅深以为然,甚至,他们正在动用一切资源去收买和左右舆论,试图将这一切合理合法化。前两年马云先生的996福报论正是一个绝佳的例子——以“奋斗”混淆“劳动”关系,试图蹩脚地解构资本原始的罪恶。
而这一类中国新资本家们伟大的加班创新,在今天仍屡见不鲜——这一次拼多多在知乎“以命换钱”的底层论调,试图将矛盾转移至国家与时代,用心则更加险恶。
但核心问题在于,从生产资料对比,到舆论资源倾斜,这几年的“打工人”在丧失着社会话语权的背后,实则是双发力量的愈发悬殊。 一方面,中国互联网造富神话仍在继续。五年内即将问鼎中国首富的黄峥,个人财富的迅速膨胀已经远远超过现阶段他应担负的社会责任。 另一方面,当今“打工人”激烈的抗争碍于个体力量的弱小,无法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甚至,大多数公司连工会都无法存在。即使存在,工会能起多大作用与力量,这是一个更为尴尬的问题。 除了愤怒,情绪崩溃,最后在生存重压下做一整套心理建设,抹把泪水明天继续上班,或是忍无可忍愤而离职——从历史维度来看,身在旋涡中的工薪阶级对公司加班的潜规则,其反制的手段从没像今天这般匮乏无力。
没有谁愿意在深夜痛哭,可生活总让人泪水下流——“丧”文化成为当今社会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大量年轻人在加班重压之下,个人的生活已经逐近溃灭。 比起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只有一种声音,更重要的是,一个健康的社会更该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
有一个不甚恰当的比喻是:超过合理范畴的加班制度的盛行,正如同一剂毒品,短期内虽能迅速助企业积累财富,但从长期来看,劳动力加速透支和湮灭,则是对社会国家极大的损害。
一方面,996制度的盛行并不足以抵消因过度使用劳动力致使过度损耗,导致未来经济增速下降带来的损失;另一方面,社会劳动力的过早丧失,劳动力过早退出市场,将给国家财政巨大负担。
将利润留给自己,将风险转嫁给社会——这是中国互联网又一原罪。 近些年,畸形的加班制度正让社会年轻群体不堪重负,从身体到精神的双重重压,也正加速年轻人职业生涯的消亡。 脉脉最新统计的数据显示,2020年57.5%的职场人表示“比之前几年焦虑得多”,焦虑源排名第一的是“工作”。同样,南都民调中心2020年12月发布《职场压力与加班状况调查报告》,超七成受访者需要加班。
那么,这究竟是谁的过错?
经济在高速运转,公司在激烈竞争,个人在“以命换钱”——似乎,从哪个角度来说,过度加班制度都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时代局限。 社会似乎也无法慢下来。 据《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显示,自2001年开始,全国城镇就业人员的每周平均工作时间从不曾低于44小时。而国家统计局最新公布,2020年11月全国企业就业人员周平均工作时间,更是达到了46.9小时。
中国社会“疲劳”程度,已经达到世界第一——一年52周,除11天法定节假日,平均工作时间为2365小时。在经合组织(OECD)37个成员国中,年平均工作时间最长的是墨西哥为2137小时。美国是1779小时,日本是1644小时,德国是1386小时。
但中国互联网巨头,却正在屡屡挑战人类工作的极限—— 996制度(早9点上班,晚9点下班,午休1小时,每周工作6天),让一个职场人一年工作3328小时,就可顶两个日本职场人。
更不要说此次事件的主角。据拼多多辞退员工的爆料,多多买菜业务的月工作时长达到380小时,一年就可达4398小时。此时,一个拼多多职场人可顶三个德国职场人。 谁应该骄傲? 推进人类近现代文明的直接开端,是工人劳动时长的激烈斗争——从法国巴底士监狱涌出的洪流,到浩浩荡荡共产国际运动,在世界工人们为自身权益付出无尽鲜血前提下,才终让工业时代一周工作60小时,变成到如今国际规定每周工作时长40个小时。 从人类历史层面来看,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类的工作时间是持续下降的——换句话说,先进生产力势必导致劳动时间的缩短。
可是,如今中国互联网巨头们越发严重的加班现象,正暴露出他们缺乏创新,深层生产力增长匮乏的弊端。
“他们不敢慢下来,”即使诸如腾讯和阿里这样纵横中国互联网20余年的巨头,当下也不敢慢下来。当下,中国互联网横向发展已经看得到头——从衣食住行,到社区团购抢,去肆意夺老百姓最后一口饭:
内卷一词,是对中国互联网行业最为精准的概括。 “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近些年在国外市场的屡次碰壁,归咎于这一批所谓中国互联网科技企业,缺乏科技的核心竞争力加持,终被打得满地找牙。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更大的问题在于,中国互联网企业以平台捆绑用户大数据杀熟,不断玩弄噱头,制造概念,鼓吹风口,热衷于赚快钱,热钱,最后留给社会的一地鸡毛。
如今,在一轮接一轮激烈内卷中,最后,这一批公司终把所有的压力传导到员工身上。从这一点上说,“996”带给社会的阵痛才刚刚开始。
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人口红利的时代确实存在过,你我都是红利的一部分。这或许是经济高速发展必由的过程,也是一个残酷的代价。 但红利,终究不可逆。 当下,当红利换取的资源集中到少部分人身上,红利优势集中的行业发展路径畸形,互联网大厂员工猝死只是问题的冰山一角,人们更该反思的是: 谁该为这些问题彻底埋单? “《劳动法》得长牙齿!”——这是今年1月5日,人民日报海外版”侠客岛一针见血的评论。 但令笔者更感到悲痛的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带来的将是一个家庭的毁灭。
当代年轻职工多为90后独生子女,在这一批肩负国家未来,家庭重托的人群身上,责任与压力是不言而喻的——同样,父母对这群人的爱也是深重的。
中老年人丧子的悲痛,却往往容易在当下互联网语境下失声——中国正在加速步入老龄化社会,这一大批“沉默的大多数”或许是你我的父亲,母亲,以及未来的我们。 常说,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成了一座山—— 但世间的每一粒灰尘,都配有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