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当中的两头牛

我生命当中的两头牛_第1张图片
题图

在我的老家洱源牛街,但凡是生活在农村里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养牛。

当然养的牛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产奶。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一头奶牛往往就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如同每天上班挣工资的人,只要有奶挤,就能去奶站交奶,而奶站记账的方式也是用一个小本子按日记上斤两,等到月底一次结算,家家户户最稳定的收入确实也是它了。

我不知道牛街这个名称,是否和当地养奶牛的传统有关系,小地方的街面上有卖猪肉、羊肉、驴肉甚至狗肉的,但却鲜有卖牛肉的,也许天天挤着牛奶,觉得不忍心的缘故吧。

小时候,一直到上初中,我最主要的任务就两个:上学和放牛。

而我生命当中的两头牛也那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第一头牛,我给她取名叫大花牛,奶牛也是从小要看颜值的,花色好的牛,一般产奶多,而且下崽多产小母牛,如果要卖也能卖得上价钱。我们的大花牛是爸爸和大姑分家的时候分到的,在我出生的时候,家已经都分好了。所以对于我要放的这头牛,我是没得选的。

大姑家同样也是一头花牛,但在我看来,没有我们家的好看,显得老气。反而我们家的大花牛不仅个头儿更大,皮毛更亮,关键是眼睛比一般的牛都要大,你盯着她的时候,她也会盯着你。

其实奶牛也有分脾气的好与坏,就像人一样,有温顺的自然有暴躁的。我们家的大花牛则属于温顺型,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会给我那根棍子跟在大花牛屁股后面赶她了。

那时候的奶是真便宜,几毛钱一斤,我记得那时候母亲每天早中晚都要进牛棚给大花牛挤奶,除了中午是半桶,早上和晚上都是满满的一桶。每次寄出来的牛奶都要先倒到铝制的桶里,然后再把桶搁在放有冷水的大盆里放着,为的是给热腾腾的牛奶降温,以免它坏掉。

第二天一早,再由父亲用特制的奶桶装上牛奶,骑着自行车交到收奶站。偶尔也有验奶不合格的时候,有可能是天气气温过高,也有可能是奶牛的身体不适,那样的话一大桶奶只能白白的倒掉。

虽然我们那里产奶,也有最大的邓川奶粉厂,但我却不喜欢喝牛奶,我父母也是。

其实我和大花牛的感情,更多的是在于每次父亲用挤出来的牛奶换回一笔奶款时,就能给我买好吃的,因此而觉得大花牛很重要。有时候甚至特别希望大花牛也能像村里那些产奶大户的牛一样,每次都能挤出两大桶来,这样家里便能有两倍的收入。于是我会割更多的草,而且专门挑那种大人说过奶牛吃了能产更多奶的野草,不停的喂到大花牛的嘴边。

可事实是,大花牛并没有因此而产奶更多。相反的是,在某一次停奶之后,大花牛便一直没能成功配种,配种的种牛换了三头,父亲分别带着我去了三个村子,也无济于事,最后听说人工配种更有效,就是贵一些。作为家里很重要的经济来源,父亲也请兽医来做了人工配种,仍无济于事。

如果说是大花牛病了,也确实没有,她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身材依然那么健硕,皮毛依然锃亮。

后来外婆说的话,最终让我父母放弃了对于大花牛配种的执着。外婆说,大花牛对于我们家的义务已经尽到了,她这是要走了,强留也没有用的。

父亲不是相信迷信的人,但他很清楚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需要新的奶牛来接替大花牛在这个家里扮演的重要角色。

我记得将大花牛卖掉的那天,买的人是开着拖拉机来拉走的,拖拉机两边的围栏都很高,还有厚厚的土黄色帆布围着,生怕大花牛会蹦出去。大花牛被牵走的时候,我感觉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的不舍,反而急迫的,包括她急促的步伐,那一刻我开始觉得外婆说的是对的,大花牛和我们的缘分到了。

我看那买牛的人不是很面善,悄悄的对外婆说,大花牛不会被拉去宰了吃肉吧。外婆说,不会。

后来父亲从买牛人那儿打听到,大花牛被他倒卖出去后不久,就在别人那里配上种了。父亲没再多说什么,我能感觉到,父亲对大花牛也是有感情的,除了她是一头能挤奶的牛。

那个时候,我确信外婆说的都是对的。

第二头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牛,我给她取名叫小花。因为肤色和原来的大花牛很像,只不过身材比大花牛小了不知多少倍。

我记得父亲带我去牛市将小花买回来的时候,我刚上四年级。那一年,我们一家人也刚从家里的老房子里搬出来。

当时父亲看中了两头,让我在其中选一头。因为小白的额头那里是白色的,而且是类似于一个心形,莫名的亲切让我指了指她。

其实买小奶牛是考究的,也需要很有眼光。以为牛市上的小牛,你是无法判断母牛到底长得如何,产奶又如何。

父亲听从了我的建议,将小花买回了家。怎么来形容我和小花之间的关系呢?应该说是我看着她长大的。

从她被买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期盼着小花能够产奶的日子早一点到来。那样的话,家里的收入就会有一笔稳定的来源,父亲在没有活儿干的日子,也不用那么的犯愁,而到了每个月领取奶款的时候,我又可以去街上吃一次雪糕。

也许是因为我天天盯着小花看的缘故,我总觉得她长得实在是太慢了,几乎看不出来她和买回来之前有多大的区别,除了走路的步伐更加稳健,以及叫声日渐婚后,依然是那么的瘦弱,你都不敢奢望她以后能产多少奶。

但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日渐亲密的,上午我负责去把她赶到后山坡去放养,下午则去田里割草供小花享用,而且专挑鲜嫩的青草,毫不夸张的说,相比于她的同伴,小花在我这里享受的待遇是VIP级别的。刚开始害怕她被别的大牛欺负,我基本上都把牵绳拽在手里,离我不到三米的范围内,后来发现她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些能够自由自在奔跑的小牛,我不忍心看到她那种渴望的眼神,于是放开了手里的牵绳。

原本还挺好,但有一天因为小花的太过活跃,导致她不小心摔倒在了后山的河沟里,幸好被两旁的荆棘给挡住,父亲叫了村里的好几个壮汉,才将小花从沟里抬了出来。

受到惊吓的小花,眼神里满是惊恐,也或许是害怕受到我的,或者父亲的指责。其实她不知道,只有我受到了父亲的责骂。

再后来,我又将牵绳拽在了我的手里,将小花重新拉回到距我三米远的范围内,小花也从惊恐中渐渐缓和了过来。

某一次因为我忘记了拽住牵绳,却发现小花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在她熟悉的那个范围内活动,当我走开一段距离,她便也跟上来,长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了我们彼此之间最安全的距离,或者说能让我们彼此都感到安全的距离。

在我养小花的那段时间里,我会和小花诉说,即便那时候我已经学会有个成语叫做“对牛弹琴”,但我还是愿意对着她倾诉,起码在她咀嚼的时候,她也会当一个聆听着,用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你说的我都懂。

那时候的我还不会写东西,也不太会去表达。心里偶尔也会有许多叛逆的想法,许多超脱于宇宙的超能力的幻想,我会对小花诉说当我主宰这个世界时,我会让它变成什么样子。无论我的情绪是难过的、愤怒的或是开心的,小花看着我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平静,继而让我的内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突然在某一天,小花变得暴躁起来,叫声也比平常调大了好几倍。母亲说,小花到了该配种的年纪了。

是的,作为一头母牛,一岁多就能配种生育了,小花也不例外。其实那时候政府已经大力提倡人工配种,逐渐取消了种牛配种,但农人还是觉得种牛配种好,产仔也健康。由于父亲白天在外干木匠活儿,所以母亲请来外公,帮忙把小花领到别的有种牛的村里去配种,我负责在后面赶着小花,小花也许是知道我们要带她去做什么,显得迫不及待,一路小跑过去的。

等小花配种完成,暴躁的情绪便消失了。此后的一段时间,小花又恢复往日的平静,不过她的身体却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好像骨架比原来到了许多,皮毛也愈发锃亮,乳房也一天天变大了。

某一天,我突然发现,小花已经变成了大花,不对,她要比大花长得更漂亮,个头儿更高,花色更均匀,骨架也更大,一看就特别能产奶。

在小花快要产仔的时候,我依然会带着她去后山上吃草,不过不会赶着她,而是任由她自由散漫的散着步,吃着草,毕竟她是家里的重点看护对象。

九个月之后,小花终于分娩了。产下一头小母牛,同时产奶顺利,并没有像别的奶牛长时间不出奶的情况。

外婆说,我们家里从这开始算是转运了。

如果说那个时候,确实是的,产下的小母牛由于牛市的涨价,卖的时候也比以前贵了不少,可当时在我心里并不是太愿意将小母牛卖掉的,特别是听到小花在嚎叫着找她的孩子时,可是她不懂,这边是她的宿命,也是小母牛的宿命。

在小花产仔没多久,我也要到县城里的上初中了。从那时候起,我和小花见面的时间,就只能在周末,而且由于作业的增加,住校往返路上耽误的时间,我便再也没有时间领着小花去后山吃草了。

其实那会儿我就应该知道,我和我生命中的第二头牛的缘分,也走到了尽头。

我很感激小花,那时候我住校花的生活费,用的都是由她每月产奶换来的奶款,特别是在农忙的季节,父亲要和母亲一起打理田里的庄稼,小花成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再后来,小花第二次产仔,是个公仔,不到一周就被卖掉了。虽然我没有在家,但我放佛能听到小花再找她孩子时发出的哀嚎,即便过个一周她就会淡忘了所发生的这一切。

不幸的是,后来的小花生病了。乳腺炎,总是治不好,产的奶是不能上交的,而且原本毛色锃亮的小花,比原来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最明显的便是当我周末回家看到她尾部尾骨凸起的地方,原本那里是很平滑的。

请了不少兽医专家,也花了超过小花两个月奶款的费用,终究没能她的病治好。无奈之下,只能考虑将小花卖掉,这对于父母来讲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并不是出于对小花的感情,而是家里的这一大经济来源又得从头开始。

最后,还是将小花卖了,买的是一位兽医,也给小花治过病,只不过没治好罢了。

其实,我心里是在祈祷着在他被小花牵回去以后能将她治好,就像当年的大花一样。

也许就像外婆说的,该是你的财运就是你的财运,不是你的,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你的,和人的缘分一样。这也是每当母亲提起兽医将小花治好并且产奶量比以前更多的事,外婆就会拿这些话来宽慰母亲。

当然,外婆的这些话同样也宽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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