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中的西方古典音乐史》2.4.6.4

安达卢西亚音乐

社会背景

在中世纪，安达卢斯是指占了半岛大部分的伊比利亚半岛南部地区，也是今日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自治区之名的由来。一般认为安达卢斯源于日耳曼部族“汪达尔”（Vandal），这个蛮族在古代晚期曾侵占过伊比利亚半岛西南部地区和北非马格里布地区，由于残酷统治和破坏文明而在历史上留下恶名。阿拉伯人将北非马格里布地区和伊比利亚半岛统称为“安达卢斯”。

公元711年，阿拉伯帝国北非总督穆萨派遣柏柏尔名将塔利格横跨直布罗陀海峡，进攻当时统治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哥特王国，仅用八年时间就将其灭国。732年，查理大帝率领法兰克人在图尔获胜，挡住了阿拉伯人前进的脚步，《罗兰传奇》就是讲述这次大战的史诗。755年，伍麦叶王朝的后裔阿卜杜•拉赫曼一世（Abd al-Rahman I）以科尔多瓦为中心建立了独立于东方巴格达的阿拔斯王朝的伊斯兰政权。不久这个后伍麦叶王朝便四分五裂成许多小国，纷争不断。从十一世纪起，半岛北方的基督教诸国开始“光复失地运动”，逐渐蚕食摩尔人的领土。直到1492年格拉纳达陷落，阿拉伯人在安达卢斯的最后一个王国才宣告覆灭，结束了对伊比利亚半岛近八个世纪的统治。

安达卢斯这一地区的社会高度多样化，其成员包括阿拉伯人、柏柏尔人和西班牙基督徒，后来转化为伊斯兰教徒、犹太教徒、莫札拉布（被统治的基督徒）、黑人和来自东西欧的获得自由的奴隶。这种多民族和多元文化共生是安达卢斯社会的显著特点。纯阿拉伯人只占少数，但他们是贵族精英的主体部分。阿拉伯化是他们霸权统治和同化的最积极的方式，但伊比利亚的特殊环境却造成了一种不同宗教和文化的共生状态。一方面是因为新穆斯林、柏柏尔人、获得自由的欧洲奴隶和犹太人数目巨大，他们各自的文化状况和政治参与也有所贡献。另一方面，伊斯兰统治者采取了宗教宽容政策并鼓励探索哲学和科学，基督教和犹太教精英利用这种智识氛围作为融入阿拉伯社会的台阶。最终，安达卢斯与近东文化中心拉开了距离，渴望竞争，努力创造一种更高级的文化模式，导致一种新的文化风格的出现。

摩尔人在欣赏音乐

从八世纪中叶起，科尔多瓦的伊斯兰学者在阿卜杜•拉赫曼一世的支持下开始翻译和传播古典学术著作，大量希腊语文献被翻译成阿拉伯语。大清真寺和图书馆的修建也吸引了大批朝觐者和文人学士。在医学、哲学、天文学、数学、文学、建筑和艺术等方面，安达卢斯地区取得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成就，也一跃成为当时欧洲哲学、医学和科学中心，这也为日后西欧文艺复兴奠定了基础。

安达卢西亚音乐风格的兴起

就音乐方面而言，安达卢斯地区也出现了新的风格，但作俑者们从来没有完全抛弃繁荣于八到十世纪伍麦叶和阿拔斯王朝而后被所有主要中心采纳的伟大音乐传统（Great Musical Tradition）。这是一个伊斯兰教兴起之后近东音乐中的高雅精致的音乐艺术风格，并继续启发了处于形成阶段的本地艺术。此外，毫无疑问的是，对创新的决定性需求也是形成安达卢西亚风格的特殊本质的决定性因素。

尽管缺乏当时的原始资料，但后来十六世纪的马格里布的文献和传记告诉我们，在阿卜杜•拉赫曼二世统治时期，安达卢西亚音乐史和音乐生活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出现了一位来自巴格达的大音乐家——阿里·伊本·纳菲（Alī ibn Nāfi），他以齐尔雅布（Ziryāb，意为“黑鸟”，789-852年）闻名于世。由于才华横溢，齐尔雅布被自己老师所嫉妒，被迫离开巴格达。他游历了叙利亚和北非，于822年受到阿卜杜•拉赫曼二世的邀请来到科尔多瓦宫廷。齐尔雅布作为宫廷音乐家和伴臣的影响力绝无仅有，他负责提高所有音乐活动的水平，他从巴格达带来的衣食习惯成为宫廷时尚。据说他的贡献包括将乌德琴（ud，一种阿拉伯弹拨乐器，欧洲琉特琴的前身）的琴弦数从四根增加到五根，使用鹰的羽毛代替木制拨子，提高了琴的共鸣和音的纯度。他还被认为是三部曲式或表演顺序的发明者，即声乐即兴-慢乐章-快节奏终曲。一种复杂的复合曲式“努巴”（nawba或nūba）的发明以及相关调式概念和安排也归功于齐尔雅布。他还是一位大教育家，以设计了一种独特的教育方法而闻名。他还是音乐教育机构化的先驱，他的乐派广为人知和受人尊敬。在他去世后，这个乐派传统被他的继承者维持了至少两代人。然而，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现在受到质疑，过去的史家和传记作者似乎将许多著名音乐家的工作和贡献集中在齐尔雅布身上，塑造出了一位“教化英雄”的形象。无论如何，齐尔雅布富于才智地将提高和创新移植到东方伟大音乐传统的基本原则上，引入了一种直到十一世纪在安达卢斯仍然具有统治力的音乐风格。他提出了一个有24种调式的体系，每种调式对应一天里的每一个小时，并被赋予时间、季节和情感特性。这为安达卢西亚音乐风格提供了框架。

齐尔雅布

尽管在912年科尔多瓦的哈里发政权分裂成许多小国，艺术和科学在这些国家统治者的庇护下仍然保持着繁荣。本地音乐风格出现了新的维度，伟大音乐传统的基础和其它元素交织在一起。十一世纪末和十二世纪上半叶的一位伟大人物伊本·巴哲（Ibn Bājjah，1080-1138年），史称阿维帕森（Avempace），集医学家、哲学家、天文学家、数学家、文学家和维齐尔（高官）于一身，也在音乐科学和艺术上技艺非凡。他写过一本有名的音乐书，可惜没有存世。他的一份名为《论旋律》（Tract on Melodies）的两页手稿讨论了天堂和世俗音乐的比例关系，他认为自然元素、体液等和琉特琴弦有关系。

和东方风格相比，安达卢西亚演唱风格缓慢并有更多花唱，有时表演的单声部旋律有多达74个变奏，演唱时间超过两个小时。也许正是在这个时期，最典型和最具声望的安达卢西亚音乐成就——努巴迅速发展和成型，同时标志着它开始脱离之前的东方典范。前面提到，努巴据说是齐尔雅布的创新，但似乎在东方传统中存在一种更早的假设的原始组曲，齐尔雅布只是一名传播者和修改者，而不是创造者。当时并没有使用努巴这个词，因此更精确的说法是和齐尔雅布相关的是一种组曲原型。

努巴传统

在九世纪末时，阿拔斯王朝的巴格达出现了努巴的音乐类型，但它是另一种含义，这种音乐是在进宫为哈里发演唱和演奏之前等候的时候表演的，例如星期四努巴、星期五努巴等等。当这种音乐传播到西方的安达卢斯时，它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即表演一组速度越来越快的连续作品。实质上，这些作品由乐器支撑维持的演唱的音乐组曲构成。支持的乐器包括乌德琴、拉巴卜（rebab，一种船型类似维埃尔琴的弓弦乐器，雷贝克琴即来自于它）和膜鸣打击乐器。没有这些乐器，就无法表现努巴艺术。用于突出节奏的打击乐器特别重要，保证了演唱的歌词信息能够正确地传达。配器也特别重要，在这种艺术后来的中心摩洛哥，传统上努巴被称为“âla”，就是“器乐”的意思。一般认为努巴传统形成于十四世纪安达卢西亚，摩尔人被逐出伊比利亚半岛后，将这种艺术带回了北非摩洛哥。摩洛哥人将努巴分为对应不同性格（体液、元素、自然性）的24种调式（tubu）。十八世纪时，摩洛哥人海克（al-Haïk）将努巴的诗歌文本汇集成诗集（Kunnâsh），他也被摩洛哥人认为是努巴之父和大师。海克保存了十一种努巴并将它们正典化，他发现了相应的调式并决定了努巴的演奏速度。

通常，努巴的基本结构为一个声乐和器乐前奏曲的引子（bug yatun）和五个速度渐快（间奏曲也是如此）的声乐套曲。引子部分具有建立整个努巴的主要旋律调式的功能，包括一首器乐前奏曲、一首声乐前奏曲和一首没有节拍限制的器乐前奏曲。努巴主体部分包括：一首序曲，它最初是器乐的，后来改编成带有歌词的版本用于辅助记忆，序曲包括努巴中的各种主题；五个不同节奏型（wazn）并以之命名的器乐和声乐套曲（mīzān），在表演一个套曲时，节奏型重复，速度从缓慢的到非常快的。这五种节奏型为：basît （6/4拍）、qâ'im wa nusf（8/4拍）、btâyhî （8/4拍）、darj（4/4拍）和quddâm (3/4拍或6/8拍）。

在这种框架上，带有器乐伴奏的歌曲在表演时，也有器乐前奏曲和间奏曲。每个套曲是一个独立单元，依次包括第一首慢速旋律（tasdīra），一系列慢速旋律（muwassa‘），一首旋律但速度略快（al-qantara al-ūlà），一系列同样速度略快的旋律，一首或多首加速的旋律（mahzūz），一首更快的旋律（insirāf），一首非常快的终曲旋律（qufl）。声乐部分（san’a）通常是合唱形式的。有时在声乐部分之间插入附加的即兴作品：主要歌手（munsǐd）的声乐即兴（baytāni）和独唱或乐器独奏即兴（mawwāl）。baytāni是一种两个诗行的没有特定节奏的即兴演唱，歌手还使用无意义的音节“ha na na”来延长即兴。和baytāni类似，mawwāl也没有特定的节奏型，并具有和baytāni同样的即兴特征。和baytāni不同的是，mawwāl声乐部分是由歌手独唱的，在声乐部分的前面和中间，器乐家演奏自己的即兴段落。即兴器乐间奏曲很常见，它们由努巴旋律主题（tawāšī）形成。每首努巴的演奏时间非常长，录音需要六、七张唱片，常见的情况是在一个乐章中连续演奏五个套曲的摘录部分。

唱片推荐

标题：齐尔雅布的玛卡梅——从幼发拉底河到瓜达尔基维尔河

演奏：Naseer Shamma（乌德琴）

厂牌：Pneuma，PN 481

唱片简介

中世纪的伊斯兰文明在许多方面世界领先，也产生了许多音乐大师，九世纪的波斯人齐尔雅布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巴格达还是学生时就才华超群，甚至因被自己老师嫉妒和迫害而远走安达卢斯。他受到阿卜杜•拉赫曼二世的欢迎，全权负责科尔多瓦宫廷的音乐活动，在东方阿拉伯伟大音乐传统基础上创造了新的西方安达卢西亚音乐风格。史书记载了他的许多传奇故事，将他塑造成一位“教化英雄”。他发明了努巴套曲，改造了乌德琴，创造了调式概念（玛卡梅或木卡姆），建立了音乐学校，是安达卢西亚音乐史上最负盛名的大师。齐尔雅布的安达卢西亚音乐并没有乐谱流传下来，本专辑实际上是伊拉克乌德琴大师沙马根据齐尔雅布的玛卡梅的即兴演奏和谱曲创作，亦悲亦喜，情感丰富，亦动亦静，涤荡灵魂，既保留了千年古韵，也表现了当代风格。

标题：安达卢西亚音乐——加里巴·侯赛因努巴

演奏：Ensemble “Al-Ala” de Marrakech

厂牌：Almaviva，DS-0134，2CDs

唱片简介

在中世纪，安达卢斯是指被摩尔人统治的伊比利亚半岛南部和北非马格里布地区。这里曾经创造出了灿烂的文化和学术，在音乐上也独具风格。努巴是安达卢西亚音乐传统的声乐和器乐复合套曲，结构复杂，特征是演奏速度渐快。相传音乐大师齐尔雅布为努巴的发明者，他还提出包括24种调式的体系，对应一天24小时。被逐出伊比利亚半岛的摩尔人将努巴传统带到摩洛哥，这里保存了11种努巴，收录在大师海克的汇编中。努巴包括一个引子和五个套曲，每个套曲有自己的节奏型，演奏时速度从缓慢的到非常快的，中间穿插声乐和器乐即兴段落。每首努巴的演奏时间非常长，需要六、七张CD的容量，本专辑仅是加里巴•侯赛因努巴的部分摘录。“器乐”演奏组是保持安达卢西亚音乐传统的最好乐团之一，拥有多位炫技大师，录制过原汁原味的全套努巴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