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子

        三十年前的无人焉住着十来户人家，追根溯源同属一脉，小石子这辈人才第九代。

        小石子的母亲虽然是个哑巴，但心灵手巧。无人焉有人家生孩子了，她就缝身衣服送去，刚开始人们都有些生分，只是觉得哑巴心细，通人情，久了之后才发现哑巴缝的衣服十分嵌身拢腰。

        无人焉坐落半山腰，山底的石缝里常年汩汩冒着甜丝丝的清泉，顺着山势蜿蜒成溪。最是夏天热闹，小石子五岁那年还是赤脚光屁股。

        小石子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常年在外给别人揽地挣工。家里的活儿都是哑巴一个人的。

        冬闲时，人们三三两两出去敲打崖坡上的酸枣，小石子从小也知道哪道梁的酸枣核小肉大。哑巴个子矮，往往够不着，小石子辦土坷垃帮妈妈捣，闲散敲打的酸枣儿尽也是一份不菲的收入。

        可能就是要给冬天备“武器”吧，小石子从小喜欢捡些小石头带回家，邻人戏呼小石子，其实小石子叫狗蛋。

        小石子七岁那年看见村里的孩子都上学了，吵着也要上学，小石子的父亲看看炕上的两个娃儿说等半年后弟弟妹妹会走路了就让他上学，小石子熬饭蒸馒头，照顾弟弟妹妹。小石子记得儿时的枣子弥足珍贵，哑巴捡了枣铺的院里地上到处都是，小石子和弟弟是不能平白无故瞎吃的，若是看见小石子想伸手哑巴总会狠狠打在手上，严厉的咿咿呀呀半日，枣子只要端午和来年的二月二才能吃两顿。记忆里小石子也没有羡过枣子的甜，毕竟那玛瑙样儿的颜色是撑起家家户户一年的开销的。

        小石子八岁那年，常常带着弟弟妹妹趴学校墙根儿。有时学校里的孩子趁老师不注意像追赶凶恶的野狗一样，手握一块砖头，边追边喊边捣，小石子的身上、头上偶尔乌青乌青……

        初夏的一天午后，小石子被学校里的孩子砸烂了头，哑巴就拿了棍子把学校的玻璃全砸碎，小石子的父亲狠狠揍了哑巴一顿，赔了钱又走了。

        小石子不去学校了，哑巴却天天捡学校外面垃圾堆里的纸屑。

        小石子九岁那年，哑巴捡到一本拦腰撕碎的书。书上画着车和飞机，小石子伸直手臂，嘴嘟嘟呜呜抡了一大圈，院子里跑来跑去指着天空的白云告诉哑巴那里面有飞机，哑巴搭了干巴黑黢的手眯了眼朝小石子指的方向望去，开心的咯咯哒哒笑起来，像真的看见了飞机一样。

        就在九岁那年的秋天，哑巴用旧衣服花花绿绿缝了一个书包，里面装着那本画着飞机的破书，小石子也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