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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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    珠

我不是一个喜欢珠宝首饰的女人。换言之,我没有“恋物癖”,我喜欢人,以及一切有温度的事物。

但偶尔读到的一句诗: “何必珍珠慰寂寥”,让我开始思索人心这个词。我开始觉得珍珠,还有我以前视而不见的钻石、水晶、玉石等等这些宝石级的石头,称得上是造物主神奇而慷慨的馈赠。

这些宝石,在黑不见底的深渊,要经过千万年的锤炼和修为,还要机缘巧合,才能见天日,光彩熠熠于人前。它们,值得人珍重。

尤其是珍珠。

一粒粗糙普通的小石头,植入蚌内,对于鲜活的肉身而言,每分每秒都意味着疼痛吧?它要隐忍三到五年。长夜漫漫,星月遥遥,受益卑微生命的精华孕育,普通的石头化身为珍珠。

怪不得颗颗珍珠都似晶莹的泪滴,像是从温润的心底淌出来的。

我曾留意身边女子的配饰,发现喜欢佩戴珍珠的,一般是年长一点的女子,年轻貌美的,大多喜欢耀眼炫目的和色彩斑斓的。也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何况是一宝石?

当年的梅妃,到底身居长门宫内,不经世事,只知“女为悦己者容”,皇帝不待见,就连梳洗打扮的心思都没了。这等见识的女子,不说唐玄宗喜新厌旧,就是现今一普通男子,看你如此死心塌地如此死心眼,也早生厌了,何况当年玄宗迷恋的“新”,还是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妃……梅妃啊梅妃,你不懂爱情艺术不打紧,不懂自爱就死路一条呀!

不过,或许,我理解错误?

说不定,梅妃是宫殿里少有的不爱珠宝首饰的女子,就像《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一生儿爱好是天然”,难得的一个奇女子?即使是面朝天子,也敢真面目真性情相待。

就好比那一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个古诗里的梅妃,一句“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也一样斩钉截铁,让人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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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    齿

听说,当心智趋于成熟,智齿就会冒出来。

造物者真神奇,比卡梅隆还有想象力,他的作品与“阿凡达”相比,丝毫不会逊色,并且经得起推敲。只是作为作品的我们进化得过了头,对这神奇之处熟视无睹,习以为常。

我的女友,有着可爱的娃娃脸的那位,快做妈妈了,有一天一脸无辜地在我面前诉苦:“为什么我还是二十八粒牙齿?”

我也有点讶异,要她张开樱桃小嘴,帮她认真数了数。确实,一粒智齿都没萌生出来,一口纯洁无比的恒牙,跟她的眼神一样无辜,让人羡慕。

此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一脸坏笑,建议她赶紧去买钙片。

至少,这钙片对她腹中的胎儿有益吧。

我把她当一个异数相看,暗暗称奇。只是现实生活往往缺乏奇迹,历史经验就是这样总结出来的。不久,孩子降生,她的婚姻却触礁了,一时兵荒马乱,说不出的狼狈。看着她一路挣扎过来,真的难过,但也不过是在隔岸帮着吆喝一声,因为这才是做朋友的本分。

难得一个晴日,和她相约带孩子到雨湖公园去划船。湖面波光滟滟,坐在船那头的她,已是面目沉静的女子。船主招徕我们买冰棒,她笑着拒绝,说在闹牙疼,然后扭头告诉我:“我长智齿了。”

语气清谈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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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的克拉拉

今冬的第一次寒潮,终于来了,没有透彻心骨的寒冷,却仍让街上的行人不由打了一个趔趄。

我呆在厨房里,手抄锅铲,想着今天下午讲的课,想着远在1851年3月8日的美国芝加哥,那几个寻常的女人,站在街上,举着一条很有意思的标语——玫瑰、面包。

一百多年过去,我这样一个女人,照常在厨房里,为一家人制作“面包”。不经意打开冰箱,冷藏柜的寒气让我和街上的人一样,不由趔趄了一下:冻结和冷藏是流行的保鲜术。这是哪个诗人说的?应该是一首很美的诗吧?很讽刺的是,我只记的这一句。

我这样一个女人,工作之余,窝在厨房里为家人制作面包,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日复一日,我不仅要产出新鲜的面包,还得负责盛产鲜艳的玫瑰。我早已是一个解放的“克拉拉”,解放的稍稍过了头。

我日夜烘烤的“面包”,还会不会是那几个芝加哥女人要的面包?如果,如果能将她们当初高举的标语冻结起来该有多好。那么,今天我这个寻常女人手中的面包,应该散发着麦子的自然的清新的芳香。但在今冬第一场寒潮里,我看到我的“面包”散发着灵魂的焦味,难闻得一塌糊涂。

那几个芝加哥女人,在高喊口号表达自己愿望时,忘了附带要一台冰箱呀。

厨房里的克拉拉,一边暗自神伤,一边用甜美得有点过了头的嗓音,高声叫唤:“开饭啦——”

(注:克拉拉——共产国际的一位女性革命家,因她提出,每年的3月8日,成为了妇女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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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酒的滋味

中午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喝清酒,请客的是陈浪同学。

学习从一开始,大家就心照不宣地轮流做东。我从起先的心存疑虑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再到现在的心安理得,蜕变之快始料不及。我甚至有了灵感,要写一篇题为《“圏养”文化下的公仆们》的论文。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也只能是句玩笑话。

但日本清酒是要喝的,正如我对日本新上任的首相叫“菅直人”感到好奇,我对日本料理店里的生鱼片、寿司、铁板烧、昆布汁同样充满兴趣。

再者,抛开狭隘的民族情结,细观日本饮食文化,不得不让人由衷欣赏。

这清酒的喝法,就让我很有感触。

我不是个善饮酒的人,尤其是近年因工作之故,见多了酒桌上的人生世相,更让我对饮酒起了厌恶之心。小时侯诵读“花间一壶酒”的雅趣已丧失殆尽,李白斗酒诗百篇的豪气也无法想象,更打不起精神去追究卓文君当垆沽酒,与“孙二娘”是否有异。

所以一想到,一个小小的岛国,躲在海的一隅,静静地在月光下品了上千年的清酒,由不得我眼热心跳,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就好比一件丢失多年的宝贝,突然见着,纵使有万般的不舍,可到底明白,那已是别人家的东西了。

大家围桌安静地喝酒,穿和服的女子在一旁安静地站着,酒的滋味清淡冲和,入口平滑,不似平日酒的辛辣浓烈,我不知不觉中,喝了很多,但在似醉非醉间,恰好。

何芳席间告诉我,她接待过一个女日本客人,不熟悉我国国情,在宴请席上来者不拒,结果不胜酒力,半途醉倒在酒店的花坛里。

呵呵,这傻女子,大概平时清酒喝多了。但不知怎地,我还是隐隐有点羡慕,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文化熏陶下的女子,才会这样毫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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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角的女人

她是一个头发凌乱的潦草女人。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当她抬起头来时,我几乎可以判断她还很尖刻。

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应该就是这幅模样吧?——我在犹疑:要不要在她手里买把小菜?她突然脸色一变,伸出手来,不容分说,一把把我拽了过去——好险!一辆摩托车从我刚才站的地方飞驰而过。

没等我缓过神来,她已经恶狠狠地骂向我:“你这个人,没长眼睛呀!买菜,怎么也不站个好地方?”

我看着她,崇拜地看着她,几乎像看见神。

她,应该是依靠路边这家含糊不清的小录像厅来维持生计的女人。

这条老街早几年就说要搞开发,聚集了很多民工。

她开的录像厅,生意好像很兴隆。天还没黑透,就看见她那间小小的,简易得像一个工棚的房子已经聚集了一群面目模糊的人。

她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有着让人羡慕的蜜色肌肤。从她门前经过,十有八九可以看见她斜叼着一根香烟,在一盏晕黄的灯下,斜靠在黑漆漆的大门前,她的身后,隐隐透出幽暗的光和暧昧的声响。见我路过,她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打量我,我尝试给她一个微笑,却看见她眼脸一垂,目光一闪,掉过头去了。

今年初夏的一个下午,我和孩子到江边采桑叶,遇到她和她的女儿。她们比我们早到,桑树上没剩下几片大叶子。她很慷慨地从自己袋子里掏了一大把给我们。在阳光下,她的女儿采了很多野花,献给她的时候,很俏皮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她乐不可支,当着我们,一遍一遍地学着女儿的动作。

在阳光下,这个长头发的女人,让我笑得连泪水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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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书房里邂逅法布尔

这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我在书房的电脑桌前,等待远方一个客人,却无意邂逅到法布尔。

在书房里邂逅法布尔?我来不及掩饰惊讶的表情,法布尔先生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座,大大咧咧跟我打招呼。

真是难得呀,法布尔先生。

我高兴得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难道金峰,就没有跟着飞进来?

法布尔先生扬了扬眉毛,示意我打开窗子。哎呀,法布尔先生,您以为您是在阳光灿烂的普罗旺斯?我的楼下可是一家油烟滚滚、生意兴隆的饭店。

但法布尔先生,亲爱的法布尔,就像村庄里的剃头匠、敲钟人以及唱诗班里的小诗童一样可亲,他的鞋后跟和我想象的一样,沾满了新鲜的泥土,他翘着二郎腿,心满意足地坐在我家沙发上的样子,和我乡下的大伯、二舅没多大区别。

我今天,暂且把您当一回自家人吧,法布尔先生,可以吗?您这个可爱的、浑身上下充满泥土味的法国老头,今天怎么舍得光临寒舍?

在书房里邂逅法布尔先生,让我对这个城市还有点信心,我好像看见十卷的法布尔,塞满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今天,我要像一只昆虫一样,存在,简单而美好,并且不受一丝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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