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靳童刚刚到公司门口就接到家树的电话,他说他要晚几分钟,让她在门口等等。
靳童低头笑笑,没关系,我在公交车站等你就是。
电话那头家树宠溺的笑说,等会带你去吃大闸蟹,你不是早就想吃了吗。
靳童低着头甜甜的笑,好。
遇见罗永智,是意外的事。
公交车站牌下,阳光透着树荫带着余晖温柔的打在靳童的皮肤上,温暖极了。
就是在这时候不经意听见一阵温柔磁性的男声,异常熟悉。
一下子靳童的耳后神经瞬间嗡嗡作响,她回头去看,是那张许久不见的坚毅严肃的侧脸。
不是有人说过吗?这世上拥有相同嗓音的人何其多,能遇到那个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才不容易。
罗永智看见靳童的时候眼神明显有些难以置信,但没过多久,那张帅气的脸就恢复了平常。
你在这里上班。罗永智问。
靳童木讷的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永智倒吸一口冷气,把手放进口袋说,前几天。
没聊几句,8路车就从十字路口的拐角开来,分别时,罗永智只是淡淡的说,主持人很累吧,加油。
靳童看着绝尘而去的8路公交车,一时心里顿时冒出来万种追上去的念头,然后靳童哭了。
2.
她恍惚还记得遇到罗永智的那天。
他穿着洁白的白衬衣牛仔裤,一袭清新短发,脚边立着行李箱站在楼梯口打着电话,闹闹哄哄的的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时不时地开心咧着嘴大笑。
看见靳童打开家门的时候,眼睛里面闪着微亮的光芒然后对电话那头说,不说了,好像是房东阿姨的女儿回来了。
他的声音柔柔的,对正在掏钥匙的靳童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新搬来的,我叫罗永智。
靳童还是能记得那天罗永智的样子,意气风发,整个人看起来新鲜有活力。
母亲说,为了能支撑靳童的补习费,她把她隔壁的房间租给了一个刚从北京来的小伙子,据说是到小城电视台实习的高材生。
靳童拿着钥匙的手并没有放下,只微微点点头,你好。
盛夏,满是香樟树郁郁葱葱。
高考失利,靳童拒绝三本师范的录取通知书,打算重考。
母亲有些气急,连忙劝她当老师也挺好的,一家人全都拥在客厅劝靳童,父亲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靳童,许久才说,你自己要想清楚,钱的方面,爸爸在苦点累点怎么样都可以,只希望你不要白费了这些努力。
靳童有些感恩的看着父亲,暗自点点头,我一定不会白费的。
然后,罗永智就搬来了。
不久之后的午夜,靳童守着广播节目做作业,罗永智的声音就那么突兀的闯进了靳童的耳朵里,像一脉光剑倏然插入靳童的心脏,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裂缝飘走了。
她好像听母亲说过,他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电台主播。
他的声音经过无线电的传播,显得越发有磁性起来,他在电台里说他今年24岁,也说起他的母校中国传媒大学。
靳童默默记下了那个FM频道,一边对着窗外昏暗的灯光傻笑。
3.
开学后,靳童的生活像极了安装上马达的发条。凌晨五点就爬起来背单词,母亲心疼极了,只好默默的进厨房给她做早点。
罗永智的房间在她的房间隔壁,她早起背单词背考点,单薄的墙板做不了任何的隔音措施,必然影响到昼夜颠倒的罗永智。
九月,小城还颇有些热,她快速的吃完早点下楼后,被罗永智拦住了,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递给了靳童,给,以后看这个吧。
他挑着眉,靳童有些一怔。
死记硬背可不行,听你妈说你重考,拿着吧,你天天那么折磨我,我可受不了。说完他就上楼了。
靳童拿着笔记本,看着罗永智被微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后背大片皱褶的灰色T恤,人字拖还发着塔塔的声音,一步一步的走上楼去。
靳童不禁一笑。咱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吧,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啊,大哥。
没过多久,罗永智凭借独特的嗓音和幽默的主持方式,赢得了广大听众的支持。补习班的女同学们一到休息时间就在她耳边念叨,FM98.3的小罗听声音就是个帅哥,好想见见他本人啊。
然后就在某一个月考前夕,罗永智在节目里忽然提到了她,说“我房东阿姨的女儿啊,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起来背单词背考点背公式,晚上我下了节目她还在挑灯拼考题,拼试卷。真的,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我高三那年….
无线电波碰撞靳童的心,她不知不觉红了大片的脸,一遍傻笑,一边数落罗永智的不是。
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靳童心里的焦虑不安统统的消失了,相反,像含了一颗牛奶糖,连心窝都甜的发烫。
就在之后,母亲端着牛奶就进来了,放下牛奶杯让她不要辜负父母辛苦的时候,她侧着脑袋瞥了一眼桌子角上的日历,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昏暗的台灯给予它的光亮是在是太少了,黑乎乎的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但靳童却知道,上面的日期,正一天天的,向后倒退。
4.
于是,靳童以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更好的复习的缘由申请了住校。
母亲担心靳童照顾不好自己一整个晚上都在唠叨不停,罗永智呢在房间把键盘当打地鼠一样敲得叮当响,心情好像很不错。
靳童在房间这头想,也对,没人能打扰他睡懒觉了。
住校的靳童每天都在教室宿舍来回,生活一时间重复的无趣。
但不变的是,她依然每天收听罗永智的节目。就好像,原本生活轨道大径相庭的两个人,通过某一种渠道或途径去获得或者揣测另一个人的生活信息赢得心理上某种感知的抚慰一样。
听着他在节目中分享的生活细枝末节,听着那些怀着心事的少女说让人脸红的情话,靳童总会在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带着这种忐忑又激动的心情,靳童熬过了那些学习之外的辗转难眠。
不知不觉春节来了,靳童在家里度过了相当舒适的七天小长假。
罗永智没有回家,跟靳童家度过了第一个春节,格外热闹。吃过晚饭,罗永智就跟靳童站在阳台上看烟花。他手上握着啤酒,纤细白净的手衬得指骨拔节分明,站在黑暗和微风中,额前的头发微微翘起,侧脸坚毅,抿了一口酒,嘴角泛起的酒窝眨眼消失。
就是这一刻,烟花猝然绽放,漫天华彩。
看完烟火,靳童就病了。
父母跟着亲戚到乡下探亲,家里就剩下靳童和罗永智两个人。
罗永智在阳台的摇椅上看书,早晨温暖和煦的阳光轻轻的打在他的侧脸上。
靳童出门倒水时,罗永智闭着眼,好像睡着了。靳童走进蹲在旁边看了他半天,长得可真好看啊,睫毛那么长,追他的人也一定不少吧。
然后罗永智醒了,吓得靳童落荒而逃,罗永智躺在摇椅上咧着嘴笑,惹得靳童一怔脸红躲在屋里半天不出来。
那天空气中弥漫着鱼的腥味,靳童红着脸透过门缝看见了在厨房忙里忙外的罗永智。
熟练地剥开鱼的肚子,轻轻掰开从里面把鱼的五脏六腑掏了出来扔进垃圾桶。
靳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坚毅侧脸的某个轮廓,他还是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显得清爽干练。
他轻轻地剃起鱼骨,轻柔的切成厚片。那把锋利无比的刀被他用得娴熟无比。
靳童轻轻的关上了门,静坐在床边,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某个地方开始坍塌了一点点,不一会儿罗永智敲开了靳童的房门。
手里端着碗和筷子,对靳童毫不客气的喊,快来帮忙。
5.
高考后,靳童偷偷的填了北京传媒大学,通知书寄到家里来的时候,全家挤在客厅欢呼雀跃,罗永智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跟她讲了很多,最后拉过她的手说,恭喜你啦,小师妹。
靳童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直到后半夜,手还是滚滚发烫,靳童心想,这是不是就是牵手的感觉?
罗永智的在电视台混的风生水起,开始从幕后转到台前,成为电视台娱乐频道的当家小生。
他在外面重新租了套单身公寓,距离电视台很近,那时,他25岁,正值尚好年华,一副好皮囊赢得万千女性为他争先恐后,自然放荡不羁。
母亲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笑笑说,还年轻,不急。
靳童不开心的酸道,你当然不急,有的是女人送上门来是吧。
罗永智笑笑:"是呀,我这么优质的帅哥,吊死在一棵树上多划不来啊。
他一句就气的靳童不敢在说话了,她甚至不敢想,再说下去,恐怕连自己尚未表白的心意都会被他射杀掉,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呢?
后来,靳童曾在信箱发现了从美国加利福利亚洲寄给他的明信片,那个人给他写:“Do you understand the feeling of missing someone? It is just like that you will spend a long hard time to turn the ice-cold water you have drunk into tears.”
不久之后,靳童透过窗台,看着他友好的跟父母招手,上了出租车绝尘而去。
一瞬间,靳童突然感受到了无可抑制的悲伤。
6.
上大学后,靳童才知道,原来罗永智在这所学校里很有名。她行贿了同系的男生,参观了他读书时的寝室;图书馆里他看过的每一本书,她都看过;当她一手双学位一手电视台的实习机会,导师夸她,说她是学生中最有前途的一个,还说,跟我以前的学生罗永智有的一比。
导师还没走远,靳童就哭的稀里哗啦。当晚,这件事就被写进了靳童的日记,字迹力透纸背,她写,我终于活成了你的样子,却不能拥抱你。
靳童注意到家树的时候是在毕业晚会上,这个同样喜欢穿白衬衣的男孩,同样拥有一双指节分明的白净双手一下子就吸引了靳童的所有目光。
家树站在台上抱着吉他缓缓的说下面这首歌我要唱给08班的靳童,陈奕迅的一生中最爱。
整个礼堂欢呼声不断,靳童有些懵。眼里什么也装不下,只看得见家树的手在吉他上来来回回。
“留意到你我这段情,你会发觉间隔着一点点距离,无言地爱我偏不敢说,说一句想跟你一起….”
台下的靳童一下子就哭了。
她想起高考后的那个夜晚,晚风不止,街巷湫隘。离家不远的那个路口,昏暗的街边灯光下,罗永智那张欲言又止于心不忍的模样,路灯下小虫在他头顶飞舞,短寸显得根根分明。靳童掐好时间握着衣角拦住了他,支支吾吾的跟他告白。
不久,靳童的余光扫射着周围有些陈旧的水泥地坪和被路灯无尽拉长的影子,寂寥又伤心。
罗永智说,对不起。
他还说,让我喜欢上他,很对不起我,还说从头到尾只把我当做妹妹。
他还说,今晚的话他就当没有听过,他明天就搬走。
靳童上了大学才知道,他在大学有个女朋友,谈了4年,他一直以为他们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毕业就各奔东西,没想到女朋友一毕业就出国了,什么都没有说,还瞒着他办了出国手续。
他承受不了,于是放弃了一切,包括电视台的邀约聘请。
7.
后来,罗永智已经不在电视台混了,他辞去了主持人的工作,飞奔全世界。主持界少了一个罗永智,却多了一个作家罗永智。
他写他的人生感悟,也写他在路上的所见所想,他开始名声大噪,微博粉丝数直线生长。点开他的微博评论,清一色都是女生,像极了那年在电台时,那些打给他说我喜欢你的单纯姑娘。
2013的秋天,罗永智的微博晒出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勉强看得到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深蓝色校服女生的背影,他写道,有一种爱是寡言的,它的付出是由于一种希冀。希冀所爱的人,拥有比自己更加幸福的生活,恭喜你。
刚刚举行完婚礼的靳童在酒店房间换礼服,表妹站在旁边划开手机跟他说:"表姐,你知道吗?那个作家啊,就是罗永智居然在微博告白,天啊,评论里很多人都在问照片主人是谁呢?
靳童笑笑,是吗?给我看看。
表妹把手机递给靳童的时候,靳童泪如雨下,原来我的背影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