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记

        “神童”横空出世,名扬乡里!十岁,我那在中学当老师的娘拔苗助长,将我从小学四年级直接提到初中一年级!坐在我家大门口写作业,都有那不认识的乡民指着我,大声的对同伴喊,看,列就是啰个跳级滴娃!言语中那份惊喜,就像上完厕所,忽一偏头,看见天王刘德华正立在旁边便池。

可是,“神童”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几天,除了“ABCD”,其他课都像听天书了。那天中午放学前是数学课,下课好久了,我的作业还做不完,更不会做,被老师留在教室。我眼里包着泪,饥肠辘辘。我妈久等我不回,到教室找我,见到她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哗地流出来,老师鄙夷地斜藐着我,阴阳怪气的(反正我听是这口气)对我妈说,上课打野哒,看,一题都不会做!就是要饿她几餐,看她还用不用心!不等他说完,我冲出了教室!小小的心里升起浓浓的仇恨!我跑,我跑,顺着堤住前跑,我要去找在县城上班的爸爸!我不要在这破学校,在这坏老师手里上学!

我边跑边哭!到了蒲田嘴渡口边。我没有钱,架船的老板见我哭得伤心,也没找我要,还一边架船一边安慰我。过河后还得走八里路再过一道河才能上公路搭到去县城的车。我的眼泪已经干了,心里似乎也没那么恨了,却开始发愁,不晓得夹竹园渡口的老板不收钱得不得准我过河?客车不收钱得不得准我上车?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正愁着走着,对面走来的人大声喊:妹妹,你要去哪些啊?原来是堂哥,刚从我爸爸那里回来。我告诉他,跟老师吵架了,要去找爸爸,可是没钱搭车,问他有没有钱。十几岁的堂哥摸摸口袋,为难的说,他也只有过河的钱了,要不先回去,找大人拿钱了再走。

先前的仇恨已消失贻尽,腹中的饥饿感却越发强烈,心中还隐隐升起一缕不安。站了一会,我还是乖乖被堂哥牵起了手。忽然,哥哥又大喊:乌龟!原来是两只乌龟正趴在沟中浮木上晒太阳,听到喊声,“攸”地就钻到水里去了。哥哥脱鞋绾裤下水,在烂泥中掏了半天才将这两个倒霉蛋掏上来,兄妹俩兴高采烈的往回走。

到家时,日已偏西。爷爷看到我,一声咆哮:你去了哪里?从来只到书上看到“眼里冒着火”,那一刻,在爷爷眼里,我真切看到燃烧的一簇火苗,似乎要剜到我的肉里去!奶奶闻声从菜园冲出来,拖过我就在屁股上猛拍:你跑!你跑!你列个害—人—精—啊!话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我吓坏了,隔壁三家也围上来,从叽叽喳喳地声音里,我听到:我跑出教室后,我妈跟老师讲了几句话,回到家没看到我,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就慌了!结果,全校师生下午都没上课,到田间,到地头,到河里,到沟渠找人,有人还拿了长长的竹篙在水里拨,我妈喉咙都喊哑了,数学老师只打自己耳光……

童年唯一一场任性的出走,以轰轰烈烈的结果收场。从那以后,只要上数学课,老师都不看我,作业不做也没人追了。我的数学成绩,当仁不让的稳居榜尾,持续到换了N个老师和学校。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穿着厚厚的棉袄,肉肉的小手背上生满冻疮,肿得捏都捏不拢。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堂哥,我现在肯定没得袄子穿,没得热饭吃,没得厚被子盖,没得屋子住……还好还好,遇到了堂哥!

2018.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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