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凉‖江户之春(7)

江户的春天是在毫无预兆的时候来的。不记得是四月第几次的大风,在柔暖的风里醺醺然的行人,在似乎要忘记什么的时候,从风中缓过神来却突然发现似乎忘记的是“春天来了”这件事本身。

吉野樱还没有铺遍江户的大街小巷,时而会有行人在开始飘起来的江户彼岸的花瓣里,看到一两片形状不一样的粉色,然后像做梦一样抬头看看像云一样洁白的江户彼岸的花树,说一句“奇怪”再摇着头迷迷糊糊走过去。

花树就在风里轻轻摇一摇枝子,然后再抖开一两个花苞,顺便伸过墙头去偷偷瞥几眼人家里种的几棵吉野。

凉介站在中岛家院子一角,仰着头看那几棵花苞已微微打开的新栽的吉野。花工婆婆在旁边浇水,凉介时不时看着水桶,快要没水了就会自然拿过来去接水。被婆婆急着拦着说“怎么能让少爷做这种事”,他就笑笑拍拍婆婆的手说:“没事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婆婆夸着他说“裕翔少爷真是太有福气,和少爷您这样好的人在一起,我早就说过他是有福气的孩子呢”,凉介于是凑上去好奇地问:“婆婆是从什么时候来中岛家的啊?”

婆婆直起腰来,敲了敲后腰想了想说:“大概在夫人嫁过来之前就来了吧,那时候我和丈夫两个人一起来的,他就在家里做粗活,后来家里生意做大有了马,老爷信任他又叫他去管马,再后来……”

凉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再后来呢?”又意识到触及别人的伤心事不妥,讪讪地低着头,小心地挤出一句“婆婆对不起啊……”,婆婆反而爽朗地笑起来:“少爷您看,我是个下人,您却总是怕伤着别人的心似的,实在温柔过头了呢。”

凉介愣了愣,又想了一想说:“其实我也没有故意做什么,是因为我们家里没有这么多人,我也不是很喜欢看家里明明已经没有那样的派头,还非要撑着场面让那几个下人累死累活的样子,所以喜欢大家一起做点什么而已,不然总是我一个人高高在上,也很累的。”

婆婆看着他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里都盛着暖融融的好意,对他说:“凉介少爷这么善待我们是受宠若惊了,不过对裕翔少爷倒是由着性子呢。”

凉介一下子红起脸来,急急忙忙辩解:“那个……我也……没有……我不是故意对他那样……”,一边紧张兮兮地话也说不利索,看着婆婆笑眯眯盯着自己看,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所云,就只剩“那个……那个……”讲不出别的词来。

婆婆朝着他挤一挤眼睛,说:“婆婆知道的喔,那个,是因为深爱着他吧。”

“不是的!”凉介下意识高声反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压了压语气又补上一句:“我本来也就对别人也会时不时闹脾气的……又不光是对他……”婆婆摇摇头拿过一边的水桶,示意着他一同提着去打水,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他红得烧起来的脸颊说:“少爷现在只是不承认,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虽然你对别人也很好,但是对他的那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喔。”

这样的话题,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地由婆婆最后的一句话收尾,融在春天的暖风里戛然而止。凉介没有反驳,也终于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对中岛的感觉,从单单的心动变成了什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什么,是喜欢,担心,在意,纠结,执着,忧虑,小心,妒忌,气愤,迷恋,享受,沉沦,欣赏,还是爱,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少种成分,凉介觉得大概翻遍了书页不会找到对这种感情的任何一笔注解。

是谁也没有的,可以以两人名字命名的特殊的感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日复一日的患得患失和畏首畏尾里,凉介得以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悄然结紧。

像是浅草神社的神主大人最擅长打的那种好看的结络一样,繁复的纵横纠缠的线,在他上下翻花的手里,结成吉祥的纹路,细细的金线顺着暗处的经纬时隐时现,拿到阳光下对着一比,整个结络都闪着一层金光。

中岛在他心里大概就是这样。他会清醒地明白,两个人这份感情背后其实是被很多复杂之物缠缠绕绕,但是也清清楚楚,中岛实实在在地把他放在手里经营着,然后在旁人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拿出来被人赞不绝口地夸,这样闪闪发光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啊,中岛少爷真是有福气啊。

福气吗,殊不知他喜欢着我的什么呢。如果只是这副皮囊,或者所谓配当他夫人的懂事与识大体,或者时而对他闹脾气的新鲜感,那这样的福气,全天下他能找到多少种呢。

凉介已经渐渐习惯在中岛家的生活,也每天比一天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就无可救药,要命的是这和中岛的态度根本无关,中岛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从那样的好里凭空幻想出两手空空的结局。

在他的梦境里,那个人张开了甜蜜的网,而他就像身上坠了巨石一样,任何人也无法搭一把手,他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疯狂下陷。

事到如今,就只是那个家还是不敢被称作“自家”而已,还是习惯叫“中岛家”。而这算不算是自己残存的清醒呢?就连这一点凉介也未可知。

中岛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一般,开始花更多时间陪他。渐渐两人温存的时间越来越多,距离也越来越近,慢慢到只要待在一起就忍不住想依偎相靠的地步,只是凉介对中岛提了要求,说每次接吻的时候,都想他看着自己,不可以把眼睛闭上。

中岛有点不好意思,耳朵明显微微发起红来,问他说:“为什么啊?不闭眼睛接吻你不害羞吗?”

凉介忍住笑,面不改色:“不会啊,你不是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叫我看着你吗?怎么?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久了,处得腻歪了,也就没有先前那种胆子了?”

中岛一脸的如临大敌,赶紧摆摆手扶好他肩膀说:“没有没有,我对你怎么会腻歪,光是现在都觉得和你呆不够,那你想要睁眼就睁眼好了,这样做你会开心的话听你的就是了。”

凉介假装很开心很满意地点点头,却在他转过去倒水的时候眼神迅速暗下来,心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是单纯在任性,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

可我如果不看着你的眼睛,就无法证明你在这一刻是喜欢着我的。

春天的夜晚里开始有沉沉的花香,吉野樱的香气带一点成熟的桃味,是带着颜色的浓郁有甜味的香气。在春夜里淡淡凉起来的空气中,吉野的香气传过来,要人想起吉野山樱花开遍灿如云海的样子,然而在江户,这才刚刚仅是个开始。

中岛和凉介坐在廊下喝茶,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快一点,早早地收了账本,问他有没有什么平常等不到自己现在想一起做的事,凉介给了他个白眼说他太自作多情了,说得好像没有他自己就一事无成似的。中岛苦笑着双手合十赔罪说夫人我错了的时候,凉介又撑着头想了想说,要不陪我在廊下坐一会吹吹风吧,春天的风没那么凉,多穿一点大概不会感冒,噢,对了,茶的话要昨天吉野的农人送来的掺了早开樱花的那个茶。

然后就是看着他双手捧着滚烫的茶一边小口小口吹着一边一点点啜着喝的样子,手掌和手指大半都埋在袖子里,只露出第一指节小心地捧着碗,指尖在廊下灯笼透过来的光里愈发白得透明。

中岛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然后凉介一抬头刚好合上眼神,中岛惊了一下手里一歪,茶汤一下子洒了一点出来,在衣襟上缓缓晕开一片。

中岛有点手忙脚乱,凉介赶紧把茶碗放下去里屋拿了布巾来,趴在他腿上给他擦,擦着擦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以一种什么姿势伏在他身上。凉介心跳猛地迅速起来,想着自然地退开,偷偷抬头瞄他表情的时候,毫无防备地发现他望着自己,眼神里全是柔柔的雾气。

凉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中岛一把拉进怀里,嘴唇不由分说贴上来,舌头也毫不客气地从他微微张着的唇齿间挤进去,一下深一下浅地搅着他的舌头。

凉介手里还捏着布巾,也能感受到他衣襟上的湿漉漉的水汽在顺着自己腿上的布料爬上来,身下泛着湿气,凉介尽力控制着情绪,却觉得中岛这个感情十足的吻实在是像陈年老酒一样,要人连骨头带肉也要化进去的。

手已经不知不觉扔掉了布巾环上了中岛的后背,温度隔着衣物传上手心来,像是毫无遮掩地触摸着搓了酒以后暖烫的肌肤一样。凉介索性双手搂紧他,真正动情地和他尽情接着吻,只觉得幸福到浑身都要融化。

吻至情动处,中岛一下一下揉着他的头发,从头顶的发旋里把手指绕进去再卷着一缕发丝揉下来,在他耳旁旋一个小圈后,又把手指抽出来划过耳垂抚上他的脸。凉介在他的触摸下不禁颤栗着抖了一下嘴唇,中岛笑着舔吻上去安抚他,又意识迷乱地摸着他的脸呢喃,凉介,说你爱我。

凉介心里一下子就乱了,满脑子都是我爱你,嘴里却不想回答。

有什么意思呢,凉介突然连回应都变得没有力气起来。你想听我说爱你,是想听我承认自己先认输吗,我先说了我爱你,你就知道我已经完全被你捉在手心里了吗。

那然后呢,你怎么面对我的感情呢。再然后呢,再然后你就可以说走就走了吗。

中岛感觉到凉介的回应开始变得勉强起来,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逼他,最后轻轻蹭了蹭他嘴唇,俯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怎么了?累了吗。”凉介使劲摇摇头,对上他的目光又一下子僵住,最后僵硬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早点睡觉吧,就再也不敢去看他。

两个人直勾勾地躺在床榻上,中岛纠结了一下要不要一如既往去抱着他,结果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终于还是怕他生气不敢越界,甚至还留出了一小点距离注意着不要碰着他。两个人全身僵硬地躺直看着天花板各有所想,隔了一会儿,凉介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他微微蹙起来的眉心,还是往他身边贴了帖,犹犹豫豫地问:“你……干嘛离我这么远啊?”

中岛还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猛地回过头“嗯?”了一声,两个人脸对着脸对视,然后突然一齐笑起来。

再然后中岛伸过手把他抱过来的动作也变得自然而然,凉介往他怀里挤了挤,两个人中间的距离一下子被填满,凉介闻着他怀里熟悉让人安心的松香味,把手轻轻抚摸着他浴衣的褶子,脸隔着浴衣蹭着他胸膛的温热,在从胸腔深处传来的震得自己耳朵发痒的他的心跳声里想,果然还是没办法和他分开,一点点都不行。

嘴上不承认有什么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早就输干净了。

你装什么呢?凉介甚至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来。其实无数要人耳红心跳的情话都说过了,不过欠着对方最后的一句“我爱你”而已。

两个人抱着抱着就在相互的暖意里越来越放松起来,中岛闻着凉介头发上的香气觉得满心都是安稳,不知不觉就放下了心闭了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凉介意识过来的时候悄悄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已经睡了。

深深吻着的时候,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神,幸福到像是随便看着他看着他就能揉出眼泪一般。哪怕是现在,光是看着他睡梦中的脸,凉介也觉得有水汽飞快地蒙上眼来。

凉介于是忍不住往他怀里靠靠,然后他在睡梦里无意识把搂着自己的手紧一紧的时候,凉介心里突然满是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的情景。

在夏日祭的河堤上,回身看到花火升上夜空再爆开那一刻的感动,此时此刻都在脑海里反反复复,他肌肉结实的手臂,他在睡梦中收紧的手指和环绕在自己身侧的温热,让凉介整个心脏都像是被狠狠压了一下,然后又微微悸动起来。

我爱你。

凉介对着他紧闭的双眼和长长软软的睫毛无声地说。

我爱你。

他的呼吸平稳缓慢,嘴唇紧闭,整个人的气场收敛起来,在静夜里卸下全身防备露出满身破绽,但是却叫人不忍心伤害他一点。两个人共有的小小空间里,两个人分享的泛着凉意的空气被他吸进去又呼出来就带上了独属他的温度和气息,他的胸口轻轻起伏,呼吸不重不沉,越发从轻轻的气息里觉出夜的漫长来。

我爱你。

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不知道我在拿什么在爱着你,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多爱你。

我爱你。

只剩无声地蠕动嘴唇,无数次重复这句话,然后靠着他肩膀闭上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觉得眼泪要湿到他的浴衣上,再急急伸出手来把脸颊上的泪抹干。

这究竟是怎样的,让人快乐到流眼泪,也要人突然担忧到全身都害怕起来的爱情啊。

因为太爱,而不禁会去想失去他的样子,然而只要想到没有他这个前提,乱想就会戛然而止。

根本无法想象。

知念来拜访的时候,对中岛家院子的广阔和设计的大方气质赞不绝口,凉介一脸得意地带着他到处转,从池塘到竹林,再到墙角的粉色樱花树,凉介很自豪地大声炫耀着:“是吉野樱噢,吉野的花工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整个江户大概都没有几棵吧,他特意把花工带上来买来给我的。”知念就看着他笑说:“什么嘛,你现在根本就是一脸中岛家女主人的样子。”被凉介气得去打着他的头说你乱讲什么,谁是女啊。

知念仰头看着越来越多开放的花苞,伸手接了一片飘下来的粉色花瓣,装在手心细细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说:“凉介,那个人的事,就不要和他提了吧?你也能忘掉了吧,和他在一起的话。”

凉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动了动嘴角说:“算了,再说吧。”

知念盯着他说:“你想好,这没有什么的,每个人都配拥有自己的秘密的,但是如果你告诉他,大概会对你有麻烦的,你知道那个人家……”

“好了。”山田骤然打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身小声说,“算了。”

两个人聊到傍晚,看着落日挂在树梢慢慢往下沉的时候,凉介叫了人去准备晚饭,却听见门外有熟悉的声音回了一声:“也把我的份算上啊。”

凉介一下子瞪大眼睛“欸”了一声,知念在旁边看着他,看他脸上一瞬间露出那样的惊喜,摇着头喝了口茶想,这个笨蛋大概真是无药可救了。

中岛从外面脱着羽织走进来,顺手把羽织递给来接的家人,然后和站起来的知念互相行了礼,坐下来看了看两个人的茶碗,又招手叫人进来叮嘱说换上吉野送来的早樱泡的茶,被凉介拉着胳膊埋怨说干嘛啊?总不能天天喝那个吧?中岛回过头来拍拍他,又冲知念笑了一下说:“这不是因为你最好的朋友在嘛,也要给人家尝鲜啊。”

中岛见他犹犹豫豫,调整了下坐姿坐得舒服了一点,对他细细解释:“真的没关系,喝完我再买给你新的就是了,我其实觉得是第一批花还是第二批没什么区别的,反正是新开了就摘下来的,搞不好越往后的香味还越好呢?反正吉野那边也在做试验啦……”凉介挑着眉毛说:“哦?你这样说显得我多么小气一样,还不是因为觉得是你买过来的,你自己没有喝多少光被我请客了岂不是很不好意思。”

中岛抱歉地对知念笑笑,又回过头来对他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我的什么不是你的呢?你哪是什么小气,分明就是小心眼,就因为我把你娶回家来,就每天和我分什么你我客气来客气去,你问问知念,看人家的夫妇是不是也学你一样总和我算那么清楚?”

山田一下子转头过去对着知念质问:“什么?你娶妻了?”知念本来听得正乐,听了这话口里的茶差点一下子喷出来,放下茶碗皱着眉骂山田凉介你傻了吧你,怎么听不懂话呢。

饭桌上有人隔着纱门在外面传话说店里来的人要和裕翔少爷谈事情,中岛隔着门说先给他准备晚饭让他先去吃吧,现在有客人在待会再说。凉介和他说:“你有事叫他说就是了,知念不是外人的。”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把话说得未免太理所当然,正不知道当着知念的面怎么圆回来,中岛轻轻晃一下筷子说:“和知念在不在没关系啦,有客人在的时候在饭桌上谈事情多么不尊重,好不容易的机会我应该多听知念聊聊你嘛,是不是知念,你刚刚说凉介小时候摘桃子然后鞋跑掉了那个后来呢……”

凉介看着他们两个在饭桌上眉飞色舞时不时达成共识放声大笑的样子,摇着头说失了策啊失了策让你们两个恶人凑到了一块,嘴上一边嬉笑着一边又禁不住暗暗感激。

晚饭后喝过了茶,端过来三重的农人今天新送上来的茶点,是新打的牡丹饼,红豆里带着刚炼出的糖的清香,和着早樱茶的香气更加馥郁逼人。知念感慨着开着玩笑说有这样的旦那桑真是好到不行,要不是没有你这么漂亮我都想找个有钱又帅气的旦那桑算了。

凉介一下子被戳到心口上,声音生生暗了下去,有点不悦:“你讲的好像他是因为我漂亮才和我在一起的?”中岛赶紧搂了他肩膀说:“不是不是怎么会,你不要曲解人家意思啊?”

知念把最后一块牡丹饼塞进嘴里,淡定地喝完最后一口茶,然后顺了顺气看着一边还在被哄着的凉介说:“你啊,就是只有裕翔少爷能这么惯着你了,我看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惯坏的。”

又转向中岛郑重起来:“我在这儿也拜托裕翔少爷了,我们家凉介就拜托给你了,你可千万别放开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惯出来就要一直惯着才好。”中岛连连说是,说完两个人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气得凉介在一边大咬了几口,又被呛到了大口灌茶,由着中岛一脸无奈地给他拍背。

知念站起来拍拍衣襟上的褶子,叫了跟自己来的家人去拿自己的羽织来,就和两个人说不早了要先回去了,中岛和凉介说声“你先陪下知念,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一起送他”,就先匆匆去了下人吃饭的客间。

凉介随手拿了中岛的羽织披着和知念站在廊下聊天,知念看着宽宽大大的羽织把他整个人裹到腿的样子,抬起嘴角笑了笑,对他说:“他真的挺好的。”凉介瞅了他一眼说:“他对我现在是没什么话说的,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好能持续多久而已。”

知念就撇撇嘴说:“你这个人想的也够多的,我从他眼里根本看不出什么会对你失去兴趣的征兆嘛,明明你性格都这么别扭了,在他眼里看来还是什么都好得不行的样子。”

“……谁知道呢。”凉介抬起头来看钢蓝的天色,晚星在天角升起了浅浅几颗,天色朝着头顶越染越深,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有月亮呢。凉介想着,就闻到吉野樱的香气从墙角浓浓地传过来,知念也在那边吸着鼻子说“你家这个樱花是好东西啊”。

就看走廊另一头的灯笼影影绰绰,中岛从廊那边走过来,看着凉介身上的羽织愣了一下,无奈地揉揉他头发说“你就这么懒的吗?”然后对知念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这人常被说不解风情,其实一直对女孩子都嫌麻烦,也不知怎么的,就莫名中了他的邪了。”知念玩笑着回应他说:“因为我们凉介可不是一般人,是妖怪呢……”话音未落又被凉介追着锤。

看着知念上了车,背影消失在街角以后,中岛把凉介身上的羽织裹了裹,喊旁边家人去给自己拿另一件羽织来,又对凉介说:“我去店里一下,今晚不回来睡了。”凉介毫无心理准备,皱起眉来埋怨他说:“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太突然了吧。”

中岛把他耳鬓的碎发往后别了别,说:“我本来今晚也就挺忙的,那个文件必须要做出来,明天有人要来谈生意的,但是想着知念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不在你多没面子的,就还是先回来陪你们再回去做一夜比较好。”

凉介无奈说你何至于这样啊,知念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不是什么外人的。中岛刮了一下他鼻梁说:“就是因为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要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啊,这样将来我们吵架,还有人帮我说话的。”

凉介跳起来打他的头顶,和他闹着说,知念才不会帮你呢!

中岛就笑了,弓了一下背凑过去吻了他:“我怎么舍得和你吵架啊。”吻毕,又给他紧了紧刚刚松开的羽织,半哄半训:“我尽量早点做完回来,要你一醒来就看到我,只是今天你早点睡觉,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凉介看着他换了的绛红色的羽织坐进车顺着门前的路慢慢远去,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却又空空地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算了,没了他我还不能睡觉了似的。凉介很不服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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