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雪爪在群里说起陈奕迅的歌,他说曾经单曲循环《富士山下》,最后被室友群殴一顿。
我很激动的冒出来,和他握爪,说了句,我也是啊。
有些歌的前奏一直不忍卒听,《富士山下》就是其中之一,每次听到前奏的旋律响起来,心肺都要揪起来了。这首歌于我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上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高高的,脸色一直没有血色,原本皮肤就白皙,加上没有血色,像一张洗得发白的纸,不忍触碰,好像一碰就会破。
他有心脏病,原本军训这样的项目,他只要向学校提供医院证明,是不需要参加的。但他却“拌蛮”得紧,不说身体有问题,直接参加军训了。
说来也怪,军训那半个月,他安然度过了,没有引起病发。
有次军训,我因为侧头看班上的帅哥,教官点名没有注意,破坏纪律了,被教官罚站。那天军训结束时,教官安排了一个游戏互动小环节,为的是增加同学之间的凝聚力。
我被罚,又死不认错,自然没有参与游戏的资格,因为要继续罚站。
游戏互动进入高潮时,他手脚不同步,出错了。游戏设置的环节是,出错就要表演节目。
他选择唱歌,又对教官说,需要一个搭档。教官同意了,只要搭档愿意,他没有话语权。
他找的搭档是我,我有点吃惊。当时我真有点站不下去了,他的这一举动,就好像一个盖世英雄骑着白马来解救我。
那一刻,他的形象非常高大。走近我时,他冲我眨着眼睛笑起来,睫毛真的好长。
我轻说了一句,我不会唱歌。
他说,我唱你听。
他唱了一首陈奕迅的《人来人往》,他的音色超级适合唱陈奕迅的歌。
我站在一旁,听他唱“闭起双眼我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不由得也跟着他附和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心中有一阵莫名触动。
我想,若把尘世当做框架,克制就成了最聪明的品质。爱若难以放进手里,何不将这双手放进心里。
军训结束之后,我们熟悉起来。他告诉我很喜欢陈奕迅的歌,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那端唱《十年》、《黑暗中漫舞》、《与我常在》、《明年今日》、《落花流水》等很老的歌曲。
我记得那天他唱《黑暗中漫舞》,正好是我与初恋大吵一架之后,心情差到极致,听完心情更灰,像傍晚时分的暮色,苍凉沮丧,没有前途,看不到希望。
后来,他常约我去海边。他在沙滩上来回走,并说,如果以后我死了,我会把骨灰洒向海里。
我问,为什么?
他说,活着扎人堆里,死了还要人挤人。我不想隔着棺材板也能听到吵闹的声音。
我没接话,只是唱了一句: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他听后,笑说,唱的差强人意。
说完便跑到棕树林里的一个露天台子上,点了一首《1874》,深情的唱起来:
怀疑在某一个国度里的某一年,还未带我到世上那天,存在过一位等我爱的某人,夜夜为我失眠?
我在台下听歌,感慨道,真的会有那样一个人,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在等我了吗。命运玄之又玄,缘分又妙不可言,谁又说得清楚呢。
谁等过我,我等过谁,在怀疑中,以为是生错时代。爱意错付,缘分剪不断理还乱。最终,也没等来那样一个人。
那次从海边回去后,他的心脏病情越来越严重,大二那年办理了休学手续。
他走的那天,一起玩得好的同学都去送他,还举办了欢送会。在欢送会上,他唱了许多陈奕迅的歌曲,都是从前在电话里他唱给我听过的。
欢送会要结束的时候,他说,有首歌,我一直未唱过,现在要唱出来,送给那个每天夜里听我唱歌的女孩。一首《富士山下》送给你。
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当时听来,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觉得这首歌他唱得比其他任何一首歌要好听,从前为什么不唱了?
毕业两年后,我听到两个噩耗,一个是,与我同宿舍的室友在东莞被人杀害。另外一个,就是关于他的,他因为心脏病去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那样的年纪,听到这样的消息,完全承受不了,并抑制不住的悲伤。我的心在下雨,如雪花一样纷乱。
他去世之后的第二年,班长寄给我一盘磁带。班长告诉我,是他生前寄的,让我转交于你。
我收到磁带之后,找来录音机,将磁带放进去,点开ON键,他的声音随着磁带的转动,好像乘坐着时光机穿梭在从前的日子,回忆一点一滴蔓延开来。
只可惜,那时我未能懂他的心意。即便懂得,我也不能将爱分给他了。他的声音从音响里悠悠的飘出来,整盘磁带都是他唱的陈奕迅的歌。
从他的歌声里,我听到他告诉我:他在思念我。
听到《富士山下》的时候,眼泪像决堤的江水,滚滚而来,像大豆一般往下落,打湿了回忆。这首歌,也成为他的绝唱。
后来,每次去海边,我总会带花去,将花瓣洒在海里。不管他最终选择什么下葬的方式,但我知道,他会感受到我的怀念。
花瓣承载着我荣绕于心的思念送到海的深处,告诉他,明年今日,我们终究未再见最后一面。
人活到几岁算短,失恋只有更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忘掉我跟你姻缘,樱花开了几转,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我一遍遍听他唱这首歌,直到录音机坏掉,再也修不好了,磁带也早已过时,被碟取代,后又被各种音乐APP取代,那盘磁带成为了我青春的祭品。
此刻我坐在窗边,借回忆取暖。窗外天色昏沉,一切沉浸在冬日固有的银灰色调里,又因暮晚添了些蓝,雪还没来得及落下来,我已经举杯敬他一杯酒了。
他离开之后,我偏爱《富士山下》,总是在失眠的夜里,单曲循环。只是,从此没有人再为我唱歌。
他带着富士山从此沉睡,我还在人世间走我的喜帖街,十年之后,我会对你说句好久不见。
听一个朋友说,想要记起和忘记,只需要一场大雪。人生无常,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永夜。
愿你在那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