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俗事7-模特

伍家庄的废品回收站，是建在一片坟场上面。村里的老人说，是他们小时候，村里闹饥荒，饿死了很多人，活着的人实在挖不过来一人一坑，便找到一个天然的深坑，把尸体一一抬了进去，从周边捧来干涸的黄土，才把他们都埋了。而这块地，在此后，却异常的肥力充足，种树种田，疯长。但就是果树不结果，粮食不结籽。村里活着的最老的人，说这里，阴气太重。

这件事，二狗他爸是后来才告诉他的。因此，在此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细细想来，也是让二狗心中发冷的。就像寒冬腊月里，光着脚走在大雪路上，嘴里吃着冰棍儿。

围着废品回收站的四墙，等距种着高大的白杨树，白杨树的主树干上有眼睛形状的疤痕，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不仔细看，也不觉得奇怪。盯着看，就会觉得很诡异。夜晚四周静下来，即使风小，也能听见风吹过树叶儿，沙沙作响。

二狗又替了他爸一晚上夜班。在白天，有两辆大卡车运来从商场淘汰下来的塑料模特，断胳膊，短腿，少脑袋的，就像一堆尸体，对堆放在院子的西北角。那里面，多是国外面孔的模特，留着灰色，金色，紫色的头发，发际线很高，身材匀称。

女性高耸的胸部和翘起的臀部，让二狗着实心跳加快了很多，眼睛偷偷扫着，可以表现出不经意，但是又仔细看着。这是他认为自己是个男人之后，所看到的最多的“裸体”。大院门关掉之后，院里还没有全黑，他把一个个倒在地上的模特，扶正，摆放整齐。当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女模特“胸部”时候，是浅浅的失望。很硬，塑料的味道很浓。他从零落的四肢里，找出可能相对应的身体，一一安装上。

翻到下面的时候，他发现还有儿童模样的塑料模特。原本男女各一边的摆放，让他觉得有些不妥，他把根据自己的审美和判断，将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匹配成家庭，爸爸，妈妈，还有孩子，这样才是一家人，对吧。

可惜他们都光着，这让二狗想起来集中营，奥斯维辛集中营，一个看过的电影纪录片…场景是如此相似，他们的表情木讷，不知道看向哪里，但嘴角却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好在回收站刚刚清理掉一些整理好的废品，一大块空地，可以让二狗像玩游戏似的，把这些模特都竖了起来。凡是能够站立的都被归类摆放整齐后，二狗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前面几排的两大一小，中间的几排，一男一女，最后的就是依旧缺胳膊断腿的…

二狗与他们面对面对视，觉得蔚为壮观。神话里女娲造人的场景不过如此吧。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的故事说的就是，女娲造人。

天地开辟之初，大地上并没有人类，是女娲把黄土捏成团造了人。她干得又忙又累，竭尽全力干还赶不上供应。于是她就拿了绳子把它投入泥浆中，举起绳子一甩，泥浆洒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人。后人说，富贵的人是女娲亲手抟黄土造的，而贫贱的人只是女娲用绳沾泥浆，把泥浆洒落在地上变成的。

天黑下来，二狗带着狗进屋了。晚上起了大风，呼呼作响，呜呜地想一群人在哭。早晨醒来，模特们又横七竖八地匍匐在地上。

二狗自言自语道，又是白忙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