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早晨,还带着丝丝凉意。天还没透亮,财叔就从机器旁边的简陋的小帐篷里爬出来。
他看着河里的水潺潺的向东流着,想着一会儿它们就会被引到田间地头浇灌干涸的麦田,他心里乐悠悠的。
昨天下午队里组织男劳力一块儿按上了机器,今天开始浇小麦。而每逢这个时候,财叔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人。他熟悉柴油机的构造,一般队里便会安排他守机器,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还根据守机器的天数给他点日工费。听说老六也仗着自己对机器的一点精通,一直向队长要求让他来守机器呢。财叔为了不丢了这份引以为傲的活计,一到浇地时,就小心谨慎、黑白不分的守着。
今年春天有点干旱,直到现在了也没下一场雨,看着麦苗蔫蔫的耷拉着脑袋,队里决定用机器从河里抽水灌溉小麦。虽然已经实行单干好多年了,但是浇地一直还是统一灌溉,各家各户只要出个劳力、出点油钱就行。
财叔一看时间还早,他就想把昨天他买回来的5升柴油送到家里去。家里的拖拉机没油了,昨天他骑着车去油站打回了一罐油后就随手放到了机器旁边。
他推上倚在沟边的自行车,将油罐绑在车后座上,正想走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好像过来了一个人影。处于对机器的安全考虑,他停下了往回走的脚步。又把车子倚在了沟边。
一会人影走近了,原来是胖婶。她的眼睛四处巡视着,看到了倚在沟边的车子,她看到了那个油罐,目光停留了一下,又看了看财叔。财叔看着她的眼盯着那个油罐瞅,想:坏了,她肯定多想了。
财叔忙解释说“这是我昨天去油站打的柴油,忙着按机器,就放这里了,我正想送家去呢!”
“哦,是吗?哦,你家用啊?”
“是啊,拖拉机没油了,只好用油罐打回来了。”
“哦……哦……”
财叔看她不相信的样子,就说“这是我花自己的钱打的油。”
“噢---?我就是想问问,今天先浇哪里的地啊?”
“先浇东边的那些地,你去地头等着就行了。”
胖婶摇着她那一身肥肉走远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她可是村子里的“喇叭筒”,她知道的事,不出一会儿村里便会传开。财叔想,她再到村里去乱说,就麻烦了。
于是,他又推上车子,紧赶几步,追上了胖婶。胖婶男人不在家,只有她守着孩子在家里种着那几亩地。财叔说“胖嫂,一会儿我帮你撒上肥料吧,你直接等着水到地头就行了”。
“那可麻烦你了,孩子她爹也不在家,让你跟着受累了。”胖婶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他绑在车上的油罐。
财叔骑上车子就走了。胖婶一脸鄙夷的眼神“哼,想帮我干点活堵我的嘴吗?拿了公家的油自家用,这次让我逮个正着……”
财叔将油倒进拖拉机的油箱里。又匆匆骑车想去河岸边把机器先开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大亮了。他经过巷口时,正看到胖婶和一帮刚起床的妇女在聊着什么,见他走近了,她们都不吱声了。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他想去和人们搭讪,但是她们看他走近,就散了。
财叔心有余悸的骑着车去了河岸边,他把机器开起来,拿着铁锨看着水缓缓的流到沟渠里,那水流如长蛇般一直向前流去,可是财叔的心却总是忐忑着。
陆陆续续的有男劳力来到了沟边,沿着沟渠堵漏补缺。新抽出的水如一股浊流,在沟渠里翻滚着、穿梭着,当填满整个沟渠后沉淀一阵,才会清澈见底。
财叔也拿起铁锨跟着水流沿沟渠走着。他心里想着刚才人们为啥见他就散开了呢?会不会是胖婶已经说了什么?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私吞过一点东西,干干净净、两袖清风的。他可不能让人们以为他偷拿公家的油。
财叔想去解释清楚,远远的他看到老六过来了。他迎上前去,看老六看他的眼神有些许狐疑,他自己解释道:“昨天我自己从油站上打了一罐油,由于忙没顾上回家,今天早晨我把油拿回家去了。胖婶看我带着油,准以为我拿的公家的油,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老六看了看他,应了一句“哦,是哦!”再没说其他的。
财叔以为他没听清,就又说了一遍。
老六又说“哦,那就好!”财叔看着他半信半疑的样子,恨不得再给他解释下去。
老六拿着锨走远了。财叔想,看来他不相信我说的话啊!
他又看到四爷在地头晃悠呢。四爷在队里是有声望的人。财叔想:我一定给他说清楚。他又把给老六说的话,给四爷说了一遍。四爷眯缝着他那双睿智的小眼睛,看着财叔说“阿财,队里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是信任你,你一定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情,公家的东西可是有数的啊!……”话里话外,还是怀疑他啊!
财叔又一遍遍的把详细的细节说给他,说昨天天黑了才去买的油,担心机器没人看,直接带着油就过来了。
可是他发现,四爷也不相信他说的话了。于是,他又一遍遍的给见到他的人解释,但是他们都半信半疑的,有的人甚至说“没事的,不就是这么点油吗?你就不要再说了。”
财叔冤啊,如果他真是从公家的机器里抽的油,被抓个现行,他也就认了。可是他一向不拿公家一点东西啊!
他继续给人们解释着,有人竟然说“你没偷油,你帮胖婶去干啥活啊,你以为帮她干点活,她就不把你偷油的事往外说了?”
财叔是说啥也没人听了。队里也不让他再看守机器了。看机器的换成了老六。
财叔越想越生气,明明他没偷油,现在村里的人都认为他偷了。他越解释,人们越反感。说他做都做了,解释有个屁用。
直到这次地浇完了,财叔心里都闷闷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要去找胖婶,让她给人们解释一下。
他走到胖婶家门口,门虚掩着,他想推门进去,但是又觉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徘徊不定。忽然,从门缝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像是老六的声音。他愣了一下,他又将耳朵附在门上细听起来……
“你说,这老财,天天解释来解释去,越没人相信了。这事我还得多谢你呢!不然我也揽不来这好差事啊”老六的声音传出来。
“我也有点于心不忍了,看着他天天的解释,我心里也不落忍。他不是偷拿东西的人。倒便宜你了。”
“以后,你家浇地我分文不收了,行吧?哈哈哈……”
财叔听着,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天的解释,这么多天的忍耐,原来都是他俩搞得鬼啊!
他感觉自己血气上涌、站立不稳,一下子气血不畅,晕厥过去。“咚”的一声,把虚掩的门撞开了。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她们打着手电一看,财叔倒在了门口。
后来,财叔得了半身不遂。胖婶说,那天他肯定是来让她别说他偷拿油的事的,才倒在她家门口。她还说“不就是这么点油吗?你说犯得着吗?”
财叔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人们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别像财叔那样,偷拿了这么点油,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只有财叔知道,他真的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