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怎样人生才能说如同艺术？

前言：

２０１６年７月１１日，我们东南大学江南寻艺人暑期社会实践团队抵达浙江嵊州，于艺术村采访了根雕大师周扬，在交谈中处处透露着艺术大师的心得和智慧，从个人成长、到艺术发展、以及人生心得，涉及方方面面，让人受益颇多，今整理录音笔录如下，与各位分享，愿你也观有所获。

也请大家想想在采访中大师对我们说过的这句话：你们年轻人该思考的是，怎样的人生才算是一场艺术。

采访对象：根雕大师周扬

这门手艺要学多少年？

没底，有的东西只是有梦想，就一直做下去，学会技术容易，但要做出灵魂，精益求精就要花好长时间。

您是父辈传承吗？还是自己学的？

有一定关系，不过还是算自学，我爸爸是美术家，而我的手艺跟工艺美术大师学的，这门手艺博大精深，只有理解了文化，寓意，才能做出有灵魂的作品，就比如弥勒佛的笑，就有很多值得琢磨。

您一定也有经历挫折吧？

谁没有经历过挫折？人的理想很重要，事在人为，把一项本领练到极致，一生受益，而不该一时怕苦怕累。

您在这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呢？

取舍问题是最重要的，是挑战自己重新学习，不断开拓，还是原地踏步？比如你会雕刻一种根雕，但你会不会再尝试创新和改变呢？或许尝试后会失败，会浪费时间，但也多了可能，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取舍，树根每个方向都是取舍，才有最后的形状，人生更是如此，不一样的人生都是每时每刻不一样的取舍造成。

那每一件作品都是不同的吗？

不，你内心没有变化，雕刻出来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

雕刻一个作品时是怎样的灵感？您看到一个树根时脑海就已经有想要雕刻的模样了吗？

雕刻需要你一瞬间联系到脑海，产生灵魂上的共鸣，所以平时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在生活中，敏锐观察人们，表情，神韵，从这些入手积累，是核心的东西。所以才要见多识广，有感情色彩，认识才不会单调，而充满色彩。

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一件作品吗？

其实，真正好的作品只能是一个人创作，这样才富有表现和个性，别人插手就会失去神韵。中国很多工艺美术，还称不上艺术，真正的艺术应该是个人对事物的理解和表达的过程，是人思想和创作的流露，这才叫艺术。你们应该思考的是，一个人活得有艺术是怎样一种状态。

那您觉得自己活得有艺术吗？

小伙子，你倒是思维灵活，谈吐也很机灵，不过这只能说明生命体有动力，但若没有深厚的理论和内在支撑，是不行的。（苦笑，尴尬，这儿大师可能听成了：那您觉得我活得有艺术吗。）

做一件作品时间多久？

如果做出一件很不错的作品，花60年又怎样？或许30年功力积累，最后做一件作品十分钟，比如齐白石晚年才开始画画。

哦，这就是熟能生巧吧？

不，熟能生巧是最简单的，每个人都会，要延伸为别的东西，并且创造表现，否则只能称为技术，而不会是艺术。雕刻出蝴蝶是技术，雕刻出的蝴蝶仿佛会飞才叫艺术。

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很累？

那有什么关系，你要想清楚这个问题，那一辈子我愿意，就不苦，也不累，我愿意去做，无怨无悔，雕刻也是这样的。任何东西的成长都是挣扎的成长，而不是一帆风顺的成长。困难就是高度，你遇到的困难越多，解决的困难越多，你的能力就越高。所以困难也是提高自己的机遇。

一开始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其实谈不上兴趣，我们小时候什么都没有，就连电视机也没有，所以很多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那时候没有选择，你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是农民的也许就一直是农民，碰到什么就是什么，做个司机，做个公务员，学个什么东西，这样也许就一辈子了。而我恰好碰到了几门手艺，然后再由个性而选择了根雕。

您对现在年轻人迷茫的状态怎么看？

现在年轻人选择太多，但你不必要太过纠结，除非机会实在太好能让人毫不犹豫，否则就不要去弄太多选择，做好你自己就好。

能不能谈谈您对传统手工艺传承的看法？

问题只会越来越大，比如日本，台湾，这些地区手工艺就没落了，人一旦享受，就会落寞。所以才会有千古绝唱，今后中国可能也会这样，所以国家现在才会保护，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别的国家会花这么大力气像中国一样来维护这些传承，尊重自己的历史，它在漫长的历史中将文化延伸到了生活中，比如无数动人的神话传说，比如印度的佛在中国甚至演化出了观世音的形象。文化能潜移默化转换成精神力量。

您的根雕是倾向于大众化通俗化还是更想让行业精英和专家们认可？

这要综合，不要走极端，不要钻牛角尖，既要有通俗的，比如弥勒佛，就是一张喜闻乐见的笑脸，但把笑脸做好才叫艺术啊，谁都做得好，处处都有的东西，才更应该去做做看，做出水平和发展，挖掘其灵魂，就比如说动画片，为什么美国就把中国的《功夫熊猫》拍了，而我们就是拍不出？为什么美国一个米老鼠可以演化出那样一个迪士尼王国。不就是一只老鼠吗，所以要赋予灵魂，让大家喜闻乐见，其实很重要。能用最通俗的题材，做出艺术，让所有人都接受，这才是艺术大家。

那为什么有的大师做自己作品非常孤芳自赏也不屈从大众呢？

那是极个别的人，由于自己人生经历，而产生的独特的个性，或者说突变，从而如此行事，你们不要想太多，这个世界上，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是非常少的。

假如有人高价请你做个根雕形象，但你不喜欢他想的根雕形象，那怎么办？

那就不做呗，不做有什么关系啊。

那如果是为了生存呢？

那你就可以做呗，生存都有问题了，服务一下又能怎样，这种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你可以做可以不做啊。

最得意的作品是什么？

我的人生理想是在余下的人生中做出自己最好的作品，精益求精，无论花多少时间都没有关系，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比它重要了。

你目前最喜欢的作品呢？

我有做过一个飞天系列，还有弥勒佛系列，15年代表中国受邀到尼泊尔和来自世界各地的100多名艺术家一起创作，我就现场雕刻弥勒佛。

你担忧自己这门手艺后继无人吗？

自然会有人来做这个事情的，中国现在还不缺少做手艺的人，技术是会流传下去的，缺少的是精神传承，如果只是会雕刻的技术，但却没了那种表现和灵魂，就真的完了。若要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好，那就要一辈子了，它就是我，我就是它，那你会不好好的对它吗？只要有这种精神理念，你就能一辈子无怨无悔的付出。

这些东西老师上课时都教不了的，谢谢您这番话，我们收获很多。

其实吧，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心得，为人处世要有心得，心得会助你一辈子的成长。

采访时的拍照

后记：

不知道以上这些问题和回答各位看进多少，至少我在重新听录音，做笔录的时候，内心依旧震撼，某些简单的话，却蕴含着深沉的力量，稍微有心，就可以从中悟出和自己息息相关的经验。

比如说，我从前一直觉得熟能生巧就是自己写作的基石，然大师说，熟能生巧只是最基础的人人都会，从而我才恍然自己如果没有用心，只靠练笔不断重复，写作上是不会有更大突破。

再比如说，我一直以为创作是极其个人的事，要听从本心，写自己想写的，若迎合大众，太过世俗，就会失了初心，于是我总有所抗拒，或者说是清高，有时偶尔写上一两篇热文就觉得有负罪感，赚点稿费又可以被说是玷污梦想，但在大师看来，这简直再简单不过，能将最大众化的东西做好做活让大家认可，这种艺术，才能称为大家，不能钻牛角尖，而该两者兼顾，综合考虑，所以以后，我会继续自己日记随笔，但也会尝试写出让更多人喜欢的文字。

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感到时间紧张时怎么办，大学生选择太多而产生的迷茫如何解决，敏锐观察的重要，这些都是那么贴近我们的生活，细细品味字里行间，会恍然发现，其实在这些人内心藏着巨大的宝藏，我们年轻人本就如他所说，像树根一样不断弯曲生长，每一个选择，都是一个方向，如此向着光思考前行，或许能抵达想要的彼岸。

共勉！

最后，对于标题提出的问题，我认为：用生命中无数细节将某些东西诠释到极致，无论是性格，品质，还是爱好，无论是梦想，又或信仰，当你无怨无悔的热爱和投入过后，将所有的点用一生连成一幅令人震撼的图画，或许，这就是人生的艺术吧。

在此再次感谢根雕大师周扬花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小超

2016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