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1)彼岸花开,心归何处

刺绣||(1)彼岸花开,心归何处_第1张图片

阴间有云,宁得罪阎王爷,莫得罪苏家三小姐。

苏家三小姐,苏子樱也。闻其刺绣,人鬼仙三界,莫不色变。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雨后,幽静古朴的小巷,琴声悠扬。

十八个青衣小童排成两列,笔直地站在一间小屋前,未发一语。

屋内,身着水绿烟纱裙的女孩,白纱遮面,肤如凝脂,狐狸般的眼眸不时闪过狡黠,眉间的朱砂痣分外鲜艳,端坐在西北角,手中针线翻飞,粉白的绢布上,绣出的人物越发灵动。

“确定了?”她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针,停下来,看着眼前的一缕淡淡的青烟,问道。

“苏三小姐,家父,随后会将报酬奉上。”略显低沉沙哑的男音响起,一张朦胧的脸在青烟中闪现。

语毕,琴声落,青烟散去。

窗外,鸟雀叽叽喳喳。苏子樱捏着针,凝眸细思,针线一起一落间,桃花般的眼睛立即出现在绢布上。随后,她将绢布卷起放入精美的画筒中,唤来候在一旁的男人。

“荒叔,将这个送到李家府上。老规矩,焚香净身,方可打开。”她顿了顿,收回笑脸,“记住,收回酬劳,不能亏本。”

荒叔老脸一红,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这真的是人鬼仙三界都敬畏的苏三小姐吗?“三小姐,咱要清高,视金钱如粪土,傲视群雄!”

苏子樱狐狸般的眼上下打量着荒叔,看得他心里发慌,“嗯……荒叔说的是。不如这样,以后荒叔的月俸就不发了,但包吃包住,怎么样?”

不发月俸?这怎么行,家里那婆娘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他撕了。这下荒叔彻底慌了,“小姐,荒叔错了,荒叔不该这么说……荒叔现在,马上去李府,对,不给酬劳,绝对不把绣品交出去!”

“孺子可教也。”苏子樱笑意盈盈。


月上中天,窗外竹影摇曳。

苏子樱倚在纱窗边,睨着不远处的十八个青衣小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镇守人鬼两界出入口的判官,居然,齐齐出动。看来,阴间出事了。”

夜风微动。有一人从远处信步而来,步伐不快不慢,衣决飘飘,无声的威严扑面而来,十八个青衣小童见状,瞬间跪伏在地,却不知那人说了何话,不曾近前又消失在夜色中,十八个青衣小童也随即离去。

此时隐在暗处的一双狼眼,绿光闪闪,毫不避讳盯着它的猎物——苏子樱。

“更深露重,阁下何不现身一见?”苏子樱收回目光,右手把玩着一枚绣花针,露出纤细的手腕。

话落,一道黑影闪过。

她低下头,看着掐着她脖子的兽爪,雪白的毛发不染纤尘,耳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浓厚的腥臭味闯入鼻间,“北极狼,如果不想我剁了你的爪子,最好现在给我拿下来。”

“嘿嘿嘿!”北极狼讪讪笑道,退开三步,“苏三小姐果然……豪爽!”

苏子樱不答,转身走向桌边,随意一坐,拎起酒壶,径自倒了一杯,饮下,醇厚的桃花香蔓延至舌尖。她再倒一杯,回头,浅笑:“喝一杯?”

“好!”北极狼眼里绿光一闪,化身为一个翩翩少年郎,眉目如峰,手执画扇。

酒过三巡,一人一妖已微醺。

“说吧,你想要什么?”她抚摸着杯沿,嘴角带笑,桃红的醉颜三分娇艳七分迷离。

北极狼放下酒杯,眼里碧波荡漾,“我想做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做人?妖,不好吗?”她直直盯着它看,似要看到它心里去,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恋什么不好,偏偏爱上人,你这只傻狼!”

北极狼拿起酒杯,狠狠灌进喉咙,眼里的光亮如星辰,“不,她值得。我不想再在暗地里偷偷看着她,想着她。我想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哪怕耗去我一生的修为。”

她手执酒杯,轻啜一小口,“既然找上门,就该知道我的规矩。”

北极狼一愣,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我……我没钱!”

“噗嗤!”苏子樱掩嘴轻笑,“这回我不收钱,你卖个消息给我。”

“什么?”

“阴间,发生了什么事?”

北极狼撇过头,似是不愿提起这事。


传说,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血一样绚烂鲜红的花。有花无叶。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花。

佛曾曰: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想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那日,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开得异常妖艳,如血般的红照亮了阴暗的地府,可盛极过后,便迅速衰败,死去,被拘禁的鬼魂不得离去,整日整夜哀嚎。

听说,那日十殿阎王之一的五道转轮王被杀,阴间大乱。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若不能找出元凶,人间必将大乱。

浅红的烛火忽明忽暗。北极狼趴在桌上,喝得不省人事,手中的画扇掉落在地。

苏子樱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起身,走到雕花紫楠木床前,从玉枕下抽出一卷丝绸,摊开,一排长短不一的骨针一字排开,龙骨,可穿古连今,向天借命,修补灵魂,唯独有一样办不到。

她打开绣架,放置好丝绸,抽出一枚骨针,咬破自己的食指,挤出的血滴落在骨针上,瞬间消失。

彼,岸,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烛光下,她手中针线翻飞,眉心的朱砂痣跃跃欲出。

门外,荒叔端着一杯参茶,摇头叹息。


晨曦,行人稀少,幽静古朴的小巷。门开,从中走出一位二十上下的公子哥,锦衣华服,束发金冠,唇红齿白,眉目俊朗。

“三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感谢再造之恩。”他站在门前,毕恭毕敬一拜。

苏子樱却不看他,只对身边人说道:“荒叔,关门。”

门,渐渐阖上,可他分明听见她在说:“一定,一定要找到她。”

门后,荒叔挠头,不解:“小姐,翻篇了?不像你的作风啊!毕竟他曾经想杀你。”

苏子樱点点头,把玩着手中的骨针,神秘一笑:“知我者,荒叔也。我瞧着他那颗心不错,把它埋在了院里的竹树下,正好可以当养料,多好,又省了一笔钱!”

荒叔看着她眼里的金钱符号,不禁抚额:“果然,那小子,还是太年轻。不知世道险恶。”转瞬,双眼冒星星,“小姐,干得漂亮!这次的绣品,你在上面题字了?”

她但笑不语,遥望着碧蓝的天空,好一会儿,才说道:“嗯……半步无情人。”

师傅说,人妖殊途。妖若想成为人,必要剜去其心,埋于竹树下,如此,方可入世为人。

彼,你的心,我给不了。你,一定要找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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