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淫雨霏霏。
穆其撑着黑色油纸伞走在前面,陈美令匆忙地跟在穆其的后面,沙梨街上冷冷清清,滴落在黑色油纸伞的雨滴滑落到穆其的双手,冰冷的感觉迎面扑来。
经过七拐八弯,穆其和美令来到一座墓前,墓前摆满了祭品,似乎已经有人来过,穆其一下子还是猜出来,一定是蒙晨阳来过,岑嘉琪的墓地除了穆其知道外,还有蒙晨阳知道,然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嘉琪的墓地。因为嘉琪生前所选的地方很荒芜,世人也很少来到这地方,因此,每年要去祭墓之前,穆其都会提前来到沙梨,这是嘉琪死后穆其一直都保留的习惯,或许是对死者怀念的最好的方式吧。
眼前的美令失去了记忆,每一天就像新的一样,穆其上前抚摸着美令额头前的刘海,理了一下,美令望着眼前的人,不语。这样的场景,也许都已重复了N次,可是,在记忆中,有些人却永远记不起。
穆其停了下来,把祭品摆放在嘉琪墓前,用心回忆着往事,往事像一道光芒,炫眼又容易刺痛人。
沙梨街头,蒙晨阳站在站台前,远望着不远处的公路,晴空万里,闷热的气息随七月的风飘散而来。等待总是漫长的,几年前,蒙晨阳等到了岑嘉琪的爱情,然后,岑嘉琪北上,蒙晨阳南下,两个人天隔一方,除了电话联系之外,见面的时间很少,每一次见面都匆忙,这一次,或许,一辈子,两个人都停在沙梨这座小城不走了,就在这里定居下来,然后开一间地下铁茶屋。
蒙晨阳想着想着脸上不觉泛起了笑容,汽笛声从远方传来,随着脚步渐渐临近,扰乱了思绪,列车停在了蒙晨阳的眼前,嘉琪小心翼翼地从列车里下来,蒙晨阳上前去帮着嘉琪拖着行李箱,问安,很有默契的走了一段路,每一次,几乎都是嘉琪打破沉寂的气氛,蒙晨阳话很少,一路上,就很认真听着嘉琪讲着嘉琪的所见所闻,就这样,嘉琪和蒙晨阳走到了蒙晨阳事先为嘉琪准备好的租屋。
有些事情,本以为已成为定局,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
第二天早上,嘉琪就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嘉琪断断续续的用口吻不清楚的话对蒙晨阳说,蒙晨阳唯一听清楚的一句是:晨阳,你是我到达不了的天涯,而我,是你来不了的海角,我们到这里就结束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别再小孩子气了,我们都要长大,再见!”
“嘟嘟……” 电话这头,只剩下蒙晨阳无助的瘫躺在厨房里。
厨房里蔓延着扑鼻的香味,嘉琪喜欢吃鱼和茄子,在嘉琪北上的那段日子,蒙晨阳每天都冥思苦想,最后把茄子和鱼炒在一起,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相思茄子鱼。
蒙晨阳本以为嘉琪会尝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相思茄子鱼,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蒙晨阳心里的那道阳光被彻底粉碎,只剩下悲伤。蒙晨阳独自走在沙梨街头,拐角处正好碰上嘉琪,本想上前去问清楚,和嘉琪走在一起的人和嘉琪牵着手,幸福的样子从嘉琪的脸上映出来,蒙晨阳选择了转身离开,嘉琪或许永远不知道,那一次的离别却是永远。
和嘉琪牵着手走在一起的男生叫穆其,是嘉琪在学校里认识的校友,以前穆其曾捧着999朵玫瑰花到女生宿舍楼拿着小喇叭对着嘉琪告白,那时嘉琪回答很坚决,一点不给穆其机会。
穆其以为再也遇不到嘉琪,就在穆其出差到沙梨,顺便去看望穆其的女朋友美令,那天,美令还在上班,没有回来,穆其来到美令租的屋子里等美令,正好,嘉琪也住在这里,嘉琪和穆其在美令的屋子里正聊得开心,门房被打开,美令看着眼前的人,什么也不说,转身里开,美令以为穆其会追过来,放慢脚步,可是,后面没有曾经再也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在街头回响的只有美令奔跑的声音,七月的沙梨,闷热的风却不安抚美令受伤的心灵,风一吹过,滴落在脸上的泪花,一下子就风干了,在街角处,很无意的撞上了来人,来人也没有说什么,不理也不搭,只朝着他自己的方向走,脸上的表情和此刻的美令相差无几,美令望着已远去的来人,似乎有种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美令不顾一切的逃离沙梨这座山城,穆其的解释对美令不敏感,最终还是没有把美令留下来,嘉琪从打开的窗户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很心痛,终于鼓起勇气要打开房门要去解释,在嘉琪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站在美令的租屋前,只剩下穆其,嘉琪上前去让穆其去把美令追回来,穆其只是很淡淡的说:“你身体要紧,美令只是和我闹别扭,晚上她会回来的,别担心!”
夜幕降临,静寂的沙梨开始变得热闹起来,穆其还是站在房门前等着美令回来,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也不见美令的踪影,电话也打不通,就这样,穆其和美令从此失去了联系。
美令走后的一个星期,嘉琪告别了这冲满着真爱的世间,处理完嘉琪的后事,穆其也离开了这座山城,穆其要到海角和天涯寻美令,在离开沙梨之前穆其还要做完嘉琪生前交穆其未完成的事。
“嘟嘟……”电话接通了,穆其用很对不起的口吻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嘉琪离开这世间了,她让我转告你的一句话是:晨阳,其实我很爱你,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答应嘉琪当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要悲伤。”
说的很容易,做起来其实很困难,接着这电话的时候,蒙晨阳正在坐开往北海的列车,车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对沙梨来说,七月是少雨的,雨水滑落在车玻璃窗外,和蒙晨阳的泪水融为一体,没人知道蒙晨阳的故事。
列车疾驰的在高速公路上奔跑,突然车颠簸了一下,等到蒙晨阳醒来,四处都是救人的武警官兵,还好,蒙晨阳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并无大碍,蒙晨阳向着四处张望,依旧还是武警官兵的身影,突然武警官兵抬在担架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穆其的眼前,武警官兵在着急的寻找她的家人,可是从她的随身包里的身份证得知她叫陈美令之外,别的就无从得知,而且手机里的储存家人的号码也空无一个。蒙晨阳上前去认清了她就是那天在街角撞自己的人,蒙晨阳就对着武警官兵一口承认下来,自己是她的家人。
手术室门外,蒙晨阳在焦急的等待,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蒙晨阳上前询问,医生很无助的说:“病人虽然脱离了危险,只不过头的后部受到重伤,就算好了,也会失去她之前的记忆。”
蒙晨阳谢了医生,一周后,蒙晨阳帮陈美令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两个人就坐了飞往海南三亚的飞机航班,余下的时光,蒙晨阳就定居在那里,陪已失去记忆的美令一辈子。
穆其处理好了最后一件事,就踏上了寻美令的行程,辗转了很多个城市,每个城市都有着不同的风格,可是都没有美令的影子。自穆其帮蒙晨阳处理了嘉琪的后事后,蒙晨阳打心底里感谢穆其,也知道穆其在找人,可是一直不知道穆其在找什么人,曾多次想帮穆其,只是每一次都遭到穆其的拒绝,蒙晨阳也只好作罢。
穆其又辗转了其它的城市,一直到了第五百二十一座城市:伊犁!也没有找到美令的踪迹,似乎美令已经人间蒸发一样,穆其静躺在那片紫色的花海里,仰望着晴空,任时光流逝,穆其实在太累了,醒来时,群星在眨着眼睛。背包里的手机不听使唤的响了起来,穆其看了看,是蒙晨阳打来,本不想接,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蒙晨阳还是很关心的问穆其是否找到了要寻的人,穆其还是很失望的回答。
“我寻了美令六年了,可是我还是没能把她找到。”穆其无助地说。
“等等,你说你要找的人叫美令?”
“嗯”
“那到海南三亚天涯海角找我吧。”
“你知道她的消息?”电话已嘟嘟的响了几下,然后就没有了声音。
“我终于到达,但却更悲伤,一个人完成我们的梦想……美令,你曾说,你要陪我到达天涯海角,可是现在我到达了,你却不知在何方。”海南三亚的风很大,不停地往穆其的身上吹,穆其刚刚来到天涯海角,电话就响了起来,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不远处,穆其看着有人正向着穆其走来,身边的女孩很像穆其一直要找的美令,等走近了,穆其才认清那女孩就是他一直在找的美令,穆其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去抚摸着美令的额头,美令像个受惊的孩子躲到了蒙晨阳的身后。
蒙晨阳才慢慢的对着穆其说:美令已经失忆了。
“为什么?”
“出了车祸。”
“怎么会这样,如果不是我任性,美令就不会……”
“其实这不怪谁,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其实,九年前,我就已经知道嘉琪患了癌症,却不知她要用这样方式和我说再见。”在三亚一周后,美令也开始熟识穆其起来,一个月后,蒙晨阳已经很安心的把美令交给穆其,几天后,穆其和美令踏上了回到大陆的飞机航班,送走穆其和美令之后,蒙晨阳也准备着要出国的打算。
回到内陆之后,穆其就带着美令坐往沙梨的大巴,回到沙梨,还有一个星期就到了清明,穆其也准备了一个星期,今天,穆其带着美令来到嘉琪墓前祭拜,站在一旁的美令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但又忘记了。
嗯,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到你的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地唱。穆其做完了一切,起身,相拥着美令向着来路回去,穆其知道能找到美令已是自己最大的福气。穆其和美令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这荒芜的尽头。
风吹过,叶落下,人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