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当班的时候，我会趴在一重天云海的边缘往下看，那里有个地方，叫长安。在那里，大多数人都信奉着神灵，希望得到仙人的庇佑。我不知道仙人们是否有空去聆听他们的愿望，就算听了，也不定会去帮。
我叫陆生，一出生就在天庭，被作为天兵培养。我的司职是作为南天门的守卫，已经499年了，再有一年，我就可以荣升为真正的天兵，拥有散仙的仙位。总管总说我命好，上辈子定是做了大善事，这辈子才会投胎到天界，有机会位列仙班。我在想，这辈子要做多少善事，下辈子才能投胎去凡间。
这一日我正趴在云海中小憩，身后突然传了一个声音“呆子，你在看什么呢？”
我转身，只见此人毛脸雷公嘴，两只黄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象属螃蟹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是那新来的什么齐天大圣。原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后来玉帝许了他一个弼马温的职位让他看马，他嫌官小不干了，要当什么齐天大圣，玉帝便随了他的意，封了他上仙之位。真是个好命的家伙啊。
他眯眼笑着看我，笑起来的时候，可真丑。
“回上仙，小的今日不当职，在此歇息。”我回话道。
“我问的是你在看什么？”他又问道。
“小的在看人间。”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没意思。”
“天庭就有意思了吗？”不知怎的，我竟有些生气。
或许是对这一来便成上仙的丑八怪有些抵触，这还是我第一次顶撞比我仙位高的人的话。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说，愣了一愣，忽的大笑起来“呆子，你叫什么？”
“我叫陆生，是个小卒，不过明年我就可以升天兵了。”我骄傲的说着，可一想到他早已是上仙，便又有些失落。
“哈哈哈，好，来，陪我喝几杯。”说着便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壶酒。
不管什么时候，酒总是好的。
几杯酒下肚，他突然问我“你想做天兵？”
被他这么一问，这回却是我愣在了那里，我从未想过我要什么，生来就是为了保卫天庭，有什么想不想的呢。
“我想要...自由...与酒”我还是这么说了，或许是我醉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这么告诉他。
我说完，他笑意更盛了，也更丑了。
“世间万事，皆可随心，你想要自由，便去寻自由，你想要酒，便去寻酒。”
“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是个小卒，来年也不过一散仙，身不由己。”升为天兵是我几百年来的理想，可如今说来，却有一股无奈。
他猛地起身，望着云海的尽头，不知是他喝醉了，还是真有那想法。他对我说“呆子，等我当了玉帝，我便许你自由与酒，咱们畅玩三界，遨游太虚，如何。”
我想他一定是醉了，我也醉了，居然也跟着点头。
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二
后面的日子，只要我不当职，那猴子便会来云海上找我喝酒，说着大话，我只当醉话来听，也算逍遥。
一连过了很多天，忽有一日，南天门上响起了震鼓，所有天兵天将以及我这等小卒均要到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阵仗过了。
南天门城楼上，站着一排人，为首的是托塔天王李靖，一个不论什么时候，都很严肃的人。他开口说道“今有妖猴，顽固不化，妄对天恩，偷蟠桃，坏瑶池，还偷吃太上老君的金丹，自知罪大，逃下界去，聚尔等将其捉拿。”
妖猴！？ 整个天庭，应该只有他是猴子了吧，难怪这几日都没看见他，没想到他闯了这么大祸事，我开始担心他。
一行人踏着黑压压的乌云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花果山上空，这是我第一次下凡，静距离看到的土地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那些花儿草儿，比想象的美。前方的那座山，叫花果山，是那猴子的家乡，山头有面旗，写着四字——‘齐天大圣’
我还是低估了那猴子的战力，他先后战败了巨灵神、四大天王、和哪吒三太子。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知道，在这之后，将会有更强的人来支援。
来的人是二郎神，他养了只狗，特别凶，我们都怕他，不过他也特别厉害，没怎么让那猴子占到便宜，但也奈他不得。
猴子之后打上了天庭，我作为马前卒，站在我守了快五百年的南天门下，望着他，一时竟失了语。
“让开”他冷冷说道。
我自知无话可说，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戟。
“你这是找死。”他继续想喝退我。
“妖猴，多说无益，来吧。”我朝他吼道。
他不再说话，直接抬手一棍，眨眼便到我眼前，我闭上了眼，等着将至的痛苦，但许久也没动静，我睁开眼，那根如意金箍棒停在我脑袋上三寸处，在阳光下泛起的金光晃得我有些晕眩。
他收起了棍子，从我身旁走过，还是什么都没说。我突然感觉很庆幸，虽然帮不了他，但我同时也没能力去阻挡他。我看着他的背影，奋力的朝他吼道“臭猴子，你还欠我自由与酒，可不能死。”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棍子舞了个花抗在肩上，昂首大踏步继续向前。
那日，我在南天门下等了他很久，后来听人说，他一路打到了凌霄殿外，嚷嚷着要玉帝让位给他，才能罢手，玉帝无奈只好请下了如来佛祖。如来和他打了个赌，若是他能逃过如来的手心，便许他帝位。
猴子终究还是输了，被如来压在了五指山下，刑期五百年。
三
我叫陆生，是个天兵散仙，司职南天门的守卫，已经999年了，再有一年，我就可以荣升天将，拥有真仙的仙位。到那时，就可以真正超脱生死，位列仙班。
我面前的这座山，叫做五指山，山脚下压着一只猴子，一个笑起来特别丑的猴子。我拿着从王母娘娘那偷来的琼浆玉液，走向了他，他曾说这是世上最好的酒，其实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酒，总会是好的。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我，一张丑脸上挂满了惊讶，这次换我微笑戏虐的看着他。
“你这货怎么来了，你怎么下凡的！？”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比起升上真仙，他震惊的表情另我更加骄傲。
“你忘了我本就是看南天门的么？”我答非所问。
“你疯啦，你这样会被贬下凡间的，还有那酒，不要命啦？”
“你不是说过，世间万事，皆可随心吗。”
他被我说的又是愣了几秒，叫道“我唬你玩呢，没看见我的下场吗？”
“不说了，来，陪我喝一杯吧。”我为他倒满了一杯酒。
“你可真是疯了”他自知事已至此，无奈的说。
“听人说你的刑期是五百年，你应该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个从长安来的和尚放你出去，在那之前，咱们再喝一杯，算是提前给你庆祝了。”我将酒喂到他嘴边。
他一饮而尽“也算是给你践行了，不过，谢谢。”
我笑了笑“你可别矫情，我只是神仙做腻了，长生不死，别提多无聊了。”
这时候他已经平静下来，问我“成了凡人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想了一下“可能会想做神仙吧。”
他又是一愣 接着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有意思。”
“你笑起来也还是那么丑。”我也跟着笑。
这个时候，天边开始出现团团的乌云，就像当初花果山上空的一样，不过这次，他们来抓的人是我。
“呆子，等我出去了，便去凡间寻你，自由与酒，一定许你。”他看着上空的乌云，认真的对我说道。
我笑着饮尽剩下的酒，缓缓闭上了眼。
“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