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信仰——罗素散文集》

1. 即使在度过传统的温情脉脉的神话般的室内生活之后，忽然打开科学之窗，起初会使我们直打寒颤，但是最后新鲜空气会带来活力，而广阔的空间也有它们独具一格的灿烂美景。

2. 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作为宇宙哲学，同样表现出朴素的人文主义；浩瀚的世界，依照我们从自然的哲学所了解，既不好也不坏，与使我们幸福或不幸并无关系。

3. 高尚的生活是受爱激励并由只是引导的生活。只是和爱都是能无限延伸的；因而，不管生活得多么高尚，总还能想象出更高尚的生活来。没有知识的爱与没有爱的知识，都不可能产生高尚的生活。

4. 爱是一个含有多种情感的词；我有意选用这个词是想把情感一并包括在内。我现在论及的是作为情感的爱，因为依我看，“讲原则的爱”不是纯真的——这种爱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游移；一方面，纯粹是冥想中的愉快，另一方面，纯粹是仁慈。

5. 爱在非常年幼的孩子身上表现得比成人更为强烈，因为成人往往用功利主义的眼光看待事物。爱在我们对待人类的感情中起着很大的作用，单纯把人作为美学冥想的对象来考虑时，有些人富于魅力，有些人却截然相反。

6. 最充实的爱是愉快与良好的愿望这两种因素不可分割的结合。没有良好的愿望，愉快也许是残酷的；没有愉快，良好的愿望则容易冷酷而近于傲慢。

7. 仁慈是更容易广泛延伸的，但即使是仁慈也有它的限度。如果有人想娶一位妻子为妻，当他发现别人也想娶她的时候，我们不会认为他最好还是应该打消娶她的念头；我们应当认为这是公平竞争的场所。但是，他对于竞争者的感情是不可能完全仁慈的。我认为一切有关这个世界上高尚生活的描述，都应当以动物的活力与本能为基础；没有这个基础，生活就变得单调平淡，索然无味。文明应当视在上面增加一些内容，而不应该取代它；禁欲主义的圣徒和超然独处的贤哲在这方面算不上完整的人。有少数几个这种人物会使社会丰富多彩；但是完全由这种人组成的世界就会在单调乏味中死亡。

8. 但是，在战斗中体现的勇敢，决不是唯一的形式，更不是最重要的形式。对付贫穷要有勇气，忍受嘲笑要有勇气，正视自己营垒里的敌对者也要有勇气。在这些方面，赳赳武夫经常胆量不足得令人叹息。而最重要的是面对危险还有勇气能冷静和合理思考，能控制由惊慌而引起的恐怖和狂暴的冲动。

9. 在较穷苦的社会阶层中所提倡的勇气是执行命令的勇气，而不是有首创精神和领导能力的勇气。

10. 生活不应该过于拘泥，过于刻板；我们的冲动在不给别人造成肯定的破坏或伤害的情况下，只要有可能就要任其自由发挥；应该有从事冒险的余地。人的本性我们应当尊重，因为我们的冲动与欲望是创造我们幸福的要素。

11. 给人们一些抽象的“好”的东西是无济于事的；如果我们准备增加人们的幸福，就一定要给他们一些他们想要或需要的东西。科学将及时学会如何塑造我们的欲望， 而不使它们和别人的欲望冲突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到那时我们就能够使自己的欲望比现在有更大一部分得到满足。在那种意义上，也只有在那种意义上，我们的欲望到时候才会变得“更好”。孤立起来考虑，一个欲望是无所谓比另一个欲望更好或更坏的；如果一组欲望能同时都得到满足，而另一组欲望则一部分与另一部分互不协调，我们就可以说前一组比后一组更好。这就是为什么爱比恨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