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25

铡草                           竹语堂       冬天夜长,自然梦就多。梦里有我的祖父祖母,还有村子里的父辈们。       那一张张带着溫情的面孔,那一幕幕劳动生活的场景在静夜的幽梦里扑面而来,思念的潮水汹涌而澎湃。         昨晚梦见村子里铡草了。         村道西头,有个大院,里面堆着小山似的麦秸垛,那是每年麦罢队上给牛马贮备草料、秋后晒棉花的地方。院子的西北角有几间瓦房,用来堆放铡好的草料。院子安个双扇大木门,骡马套的胶轮车可以拉麦草进入。东边空地栽成片的杨树、泡桐。夏天绿荫蔽日,蝉声长吟。我们时不时会翻墙进去,用马尾做的环儿套知了,捉玉米樱子上的金龟子。如若在冬季,大人就得提高惊惕,怕娃们掏麦秸笼火,一旦失火,队上的牲畜就没草料吃了。那年十队的大麦秸垛就是被几个捣蛋捶笼火时引着的,等八十里外县上的消防车赶来,麦秸早已烧作乌黑的大煤堆一般,狼籍一片。          队长常派父亲和老梁伯还有一个现在记不起的叔铡草,那时我大概七八岁,父亲铡草时带上我去。         铡刀、切刀、铁杈、木杈、大扫帚十八般武器备齐。梁伯开始磨刀,磨刀可是个技术活,梁伯有巧道,腰弯成弓形,双手握大刀在红沙石的磨石上磨。吃袋烟的功夫,一幅明晃晃闪着冷光的铡刀刃便磨好,然后,用铁芯穿在铡刀底座上。         开铡!一人脚踏带长柄的铁刀,站在麦秸垛上把麦秸一层一层切下,摊开,用木杈翻腾藏在麦秸的麦子。律麦草的人把麦草律整顺放成一排。       入草是铡草这门活路里最讲究的技术活。双手把麦秸揽在怀里,用手握紧入草,手不能离铡刀口太近,手要在铡刀咔嚓咔嚓一上一下的咬合间后移。寸长的草料便铡成堆在铡刀的一边。         父亲压铡把,梁伯入草,站在一旁看。我老怕那锋利无比的刀刃铡了梁伯的手。心在铡刀的开合间轻颤。我是不敢轻易靠近铡刀的。父亲早就提醒过我,只能远远地看。         一个人入草另一个压铡把,第三个人把铡的草用大老笼担到草房堆起来。我会帮大人把草料用脚踏实确,累了不知不觉躺在麦草料里舒舒服服睡去,下工了才被喊醒。           夏收碾打时节,麦秸里会窝藏好多麦粒的。铡草时会腾出来。铡草收工时,大人会把腾的麦子按人分成三份,他们仨用草帽端回,那是这个铡草活路的落过,缺粮吃的时代这会带给他们意外的收获,一颗颗麦子会被玛瑙一样看得金贵。         夏秋,饲养员也铡谷竿、玉米竿和青草。这时候绿的桔竿和青草会散发出清香的青草味来。铡麦桔闻到的是土醒味,尘土铡草会沾满大人的鼻孔,沾了一身。         分队后,除了少数农户养牛马驴外,大多农户嫌麻烦,不再养了。农业机械化后,不再见铡刀的影子了。如今这些农具成了传统农业工具展品被当作老物件摆放在展馆里。       我们的父辈也如这些工具,如浮云远去,留给我们悠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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